内容提要:老子对女人的尊崇思想,来源于老子对道的俯仰察识,体认道犹如母生子般地生养着万事万物,为天地之根。
关键词:老子 阴 阳 柔 道教
老子的崇尚自然、无为而为为现代人保护环境、进行精神治疗提供了思想资源。其实,老子哲学中还有一宝贵的思想价值,那就是对女人的尊崇。
自古以来就有一种说法,认为老子崇尚阴柔。近年来有学者进一步研究认为“老子哲学为女性化的生命哲学”[1],因“老子哲学脱胎于母系氏族的宗教崇拜,特别是女性生殖崇拜。所谓的‘道’,最初建立在对女性生殖力的认知上,然后将这种女性生殖作用扩而充之,用来观察整个宇宙的创生过程,于是形成了‘道’的概念。《老子》书中常用女性生殖器或母体形容道。”(同上),如玄牝、谷神等。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2]
谷神,一说为“道”,一说为女性生殖之神。“牝”指的是一切动物的母性生殖器官,“玄牝” 则是巨大深远的而不可见、却又神秘而可以生产万物的生殖器的象征。玄牝、道之所以值得推崇,就在于她。老子直接用“母”与“子”来比喻道与万物的关系:
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3]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其殆。[4]
“老子是自觉意识到男性智慧的弱点和重新发现女性智慧和品德的伟大作用的第一位哲学家,他正是由于着重提炼和发挥了女性之德,才形成了具有鲜明个性的主阴哲学” (同1),《老子》“是真正的女性哲学,它推崇的是阴柔之性。”(同1)“从某种意义上说,老子的哲学就是一种女性的哲学。《老子》书中屡有‘母’字,他把‘道’称作‘天下母’,又比之为女阴(‘玄牝之门’)和女性生殖器(‘谷神’),即是女性崇拜的原始宗教遗留意思。”[5]
老子思想的重要特色之一就是贵柔守雌,他从“弱者道之用” [6]出发,强调“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7],举起了“柔弱胜刚强”[8]的旗帜。他所崇尚的无为而无不为的“道”,就是以柔弱顺自然为主要特征的。“老子说的‘柔弱’,不是一般人理解的‘软弱’,而是‘柔韧’,生命的底蕴深厚,坚毅不拔,对外力的作用有较大的弹性,适应环境的能力特强”[9],正是这种“柔弱”之道却是天下事物生生不息之源。“‘道’所表现的柔弱,使万物并不感到是强力被造的,而是自生自长的”。(同上)在《老子》那里,柔弱与刚强相对。以此来观男女,那么,女性为雌、为柔,男性为雄、为刚,然而,老子绝对没有刚强为尊,柔弱为卑的价值观念,相反,老子特别崇尚阴柔无坚不摧的坚忍不拔,以及绵绵不绝的生命力量。从表面上看,女性是柔弱的,但恰恰是柔弱如水的女性,成为世界生殖力量“阴”的象征,整个宇宙就被这位“大母” 默默生育着、滋养着、繁衍着,:“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10]。显然老子在歌颂伟大母亲的“玄德”,她用自己博大的母爱启示了这个世界的伦理道德精神:给予之快乐,奉献之愉悦,牺牲之光荣,创造之高贵,诚实之美丽,正由于有斯“衣养万物而不为主”[11]的“不争之德”,[12]于是世界有爱,丰富多彩。因此,《老子》中“负阴而抱阳”、“牝常以静胜牡”、“知其雄,守其雌”等贵柔崇阴的话语比比皆是。
老子哲学在很大程度上是将女人哺育生养、勤劳质朴、坚韧吃苦、慈祥和亲、温柔多情等美德哲理化,将女人所特有的一般属性升华为一般性的思想原则,如“柔弱胜刚强”、“三宝说”(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13])等的主旨即为慈悲仁爱。道教其后的许多经典均对此作过阐释。《赤松子中诫经》说:“人为天地之本,当为善。”《感应篇图说》:“慈者,万善之根本。”
道教思想从阴阳和合的理论出发,以尊阳而崇阴为基点,形成了“重阴阳,等男女”的鲜明特色。尊重妇女、男女平等是道教最具人文色彩的亮光。道教将老子奉为教主,《道德经?为每个道士必须讽诵的经典。道教所具有的阴柔色调,以一种特殊的文化样式丰富了中国人的精神生活和传统文化的内容。在道教的理论中,女人决非是可有可无乃至可辱可贱的,而是一个具有独立地位、享有独立人格、神格,独立意志、愿望的重要角色。张道陵在《五斗米经》中将主水属阴的北斗星奉为众星之母,与《老子》中尚水贵柔、尊母重牝的思想完全一致。
原始道教(太平道、五斗米道)认为,男女阴阳是不可分割、缺一不可的两个方面,阴阳合(中和)三者生出万物。《太平经》认为,人的生死,人类生命的延续,都是阴阳二气相互作用的结果,而女性作为阴的象征,是人类生殖能力的直接体现。“有阳无阴,不能独生,治亦绝灭;有阴无阳,亦不能独生,治亦绝灭;有阴有阳而无和,不能传其类,亦绝灭”(王明《太平经合校》中华书局一九九七年版)。《太平经》继承了老子的思想,非常重视“阴”、“雌”、“女”,认为它们虽然具有柔弱的特性,但在阴阳和合的过程中却占有十分重要位置。《太平经》从自然生化和生命延续的高度来观照妇女问题,认为天地有阴阳而生化不息,人类有男女而繁衍不绝。如果缺阴少阳,事物就无法生长;而缺男少女,人类也不能繁衍。《太平经》云:
故纯行阳,则地不肯尽成;纯行阴,则天不肯尽生。
天下凡事,皆一阴一阳,乃能相生,乃能相养,一阳不施生,一阴并虚空,无可养也;一阴不受化,一阳无可施生统也。
天统阴阳,当见传,不得中断天地之统也,传之当象天地,一阴一阳,故天使其有一男一女,色相好,然后能生也。
正是妇女的生殖作用才使人类生生不已,因而妇女是伟大的,是值得崇敬的。这种对生殖、母亲、女阴的崇拜是《老子》的“谷神”、“玄牝”思想的进一步表达。
我们知道道教生命伦理的基本价值取向――贵生。被道教奉为万法之宗、群经之首的《度人经》,开卷即宣扬“仙道贵生,无量度人”之旨。如果道教需要什么特质来标明自己的话,那么, “贵生”、“度人”的思想无论如何是道教一个鲜明的特质,亦是它的生命价值关怀所在。道教宣扬元始天尊(即老子)说经十遍,天地开辟,万物长生。当至第八遍时,“妇人怀妊,鸟兽含胎,已生未生,皆得生成”。道教对女人怀孕胎胞直到产生生命予以神圣庄严的赞颂:“三元养育,九气结形,故九月神布,气满能声。声尚神具,九天称庆,太一执符,帝君品命,主录勒籍,司命定算,五帝监生,圣母卫房,天神地祗,三界备守,九天司马在庭东向,读《九天生神宝章》九过;男则万神唱恭,女则万神唱奉;男则司命敬诺,女则司命敬顺,于是而生。九天司马不下命章,万神不唱恭诺,终不生也。夫人得生于人道,濯形太阳,惊天骇地,贵亦难胜,天真地神,三界齐临,亦不轻也。当生之时,亦不为陋也。”[14]这样的歌颂与赞誉,是给予女人的崇高礼遇。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太平经》强烈反对歧视妇女、残杀女婴的陋习。声称“今天下失道以来,多贱女子,而反贼杀之,令使女子少于男,故使阴气绝,不与天地法相应……灾害益多,使王治不得平。”显然,其尊崇女人是与遵守宇宙规律保持一致的,《太平经》认为天下失道大乱,其一个重要原因在于轻贱妇女,遂导致杀戮妇女、女婴的事件频频发生,女子的数量锐减,阳气过剩,阴气绝,使得阴气、阳气平衡的宇宙秩序被打破,故而,人不能法地,地不能法天,天不能法道,道不能法自然,人类社会无法保持和谐,国家混乱,灾难深重。显然,《太平经》重视阴阳和谐平衡,尊崇妇女、对女人地位的肯定的思想倾向是老子贵柔守雌这一崇阴主柔思想的继承。沿此思路,《太平经》对妇女在人类社会中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作了充分的强调,为道教形成以贵柔主阴为特点的女人崇拜奠定了理论基础。
尊阳而崇阴形成了道教有别于中国古代其他阴阳观的重要理论特色,并从事物的普遍法则中确立了妇女与男子同等的地位,某些时候甚至特别突出“阴”的无穷作用。《秘藏通玄变化六阴洞微遁甲真经》云:“凡有道之士用阴,无道之士用阳。阳则可测,阴则不可穷也。”由此可知,道教已经将贵阴贵柔的思想贯穿到教理之中了,用“有道、无道”来衡量其道术的高低优劣,明确地指出阴、阳在宇宙中的作用不一样,而阴更具有神秘的不可穷性。
早期道教重阴阳、等男女的观念在后期道教得到了承传,突出反映在后期道教的神学体系中。伴随道教发展而逐步形成的系统庞大的神仙谱系中女性占有显著的位置,其中专司生殖或与生育子嗣有关的神仙大多为女性,诸如西王母、九天玄女、碧霞元君、后土神(又称后土娘娘)、送子娘娘等。
后期道教亦注重用阴阳观念解释宇宙生成,探究人生命之源,如明清时期的性命双修派张三丰一系的内丹学以人之生育比附无极――太极――阴阳五行的宇宙生成论,《三丰全书·大道论》谓:“父母未生以前一片太虚,托诸于穆,此无极时也,无极为阴静,阴静则亦静也。父母施生之始,一片灵气投入胎中,此太极时也,太极为阳动,阳动阴亦动也。自是而阴阳相推,刚柔相摩,八卦相荡,则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矣。故男女交媾之初,男精女血混成一物,此即是身之本也。嗣后而父精藏于肾,母血藏于心,心肾脉连,随母呼吸。十月形全,脱离母腹,斯时也,性浑于无识,又以无极伏其神;命资于有生。复以太极畜其气,气脉静而内蕴元神,则曰真性;神思静而中长元气,则曰真命。浑浑沦沦,孩子之体,正所谓天性天命也。人能率此天性以复其天命,此即可谓之道。”这一思想显然出自《老子》思想的启发,却作了生动具体的阐述,将宇宙“父母”和人之父母联系起来思考,把父母和阴阳、心肾、气血联系在一起,对真性真命、天性天命作教理阐述,而无极为阴静,太极为阳动,还是注重“阴”的先天作用。
可见,老子思想为提升、张扬女人性别意识,拔擢提高女人在社会家庭中之地位,起了理论上的先导作用。也可以这么说,是老子这位古代伟大的先哲将具有性别特征的“女人话语”带进中国哲学的语境、语义之中,“女人”(阴、坤)遂成为思想的本体、本原,而不是供男人“把玩”、“摩挲”的对象。具有褒义色彩的“柔”、“谷神”、“慈”、“玄牝”、“水”、“不争”等词语以及所表达的思想,无论如何相对制衡了儒教“刚强”、“阳盛”、“男尊女卑”思想语言其霸主地位的无限扩张,同时也相应制约了儒教“三纲五常”的纲律其作为意识形态的独霸地位。他提醒男权社会的男主,应像女性那样用柔韧、虚静、耐心和谦卑奉献的“大爱”精神来操持劳作国家事务。所谓“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15],则是启发芸芸众生顺应自然而为,小到保全个人生命,料理家政,以俟做到“家和万事兴”,大而推广到治理国家,应尽力避免因刚硬、横直而激化矛盾、猝发干戈,保持天下之和谐、清静,乃苍生之天福,女人之福气。
注释:
[1] 牟钟鉴《老子的学说》见《道教通论—兼论道家学说》齐鲁书社一九九三年
[3] 《道德经》一章 又有另一种注点:“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5] 胡孚琛《道家、道教的文化渊源和形成过程》 见《道教通论—兼论道家学说》齐鲁书社 一九九三年
参考书:
1《云笈七鉴》[m] [宋]张君房 纂辑 华夏出版社1996年
2《中国道教史》〔m〕任继愈主编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1990年
3《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道教》[m] 汤一介 西安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1988年
4《道教概说》[m] 李养正 中华书局 1989年
5《道教与中国社会》[m]李养正 北京 中国华侨出版公司 1989年
6《道教与养生》[m] 陈撄宁 华文出版社 20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