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茶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为中华民族之国粹。 中国是茶树的原产地,中国茶业,最初兴于巴蜀,其后向东部和南部逐次传播开来,以致遍及全国。 到了唐代,又传至日本和朝鲜,16世纪后被西方引进。 “三皇·炎帝神农氏,周·鲁周公旦,齐相晏婴, 汉·仙人丹丘子。黄山君。司马文园令相如……晋·惠帝……>”(《茶经·七之事》),唐·白居易,陆羽,宋·徽宗,蔡襄,王安石,苏轼,清·康熙,乾隆等等俱为好茶之士,并对中国茶文化的发展、传播作出了重大贡献。茶雅俗共赏,居于世界三大天然饮料之首。中国在茶业上对人类的贡献,主要在于最早发现并利用茶这种植物,并把它发展形成为我国和东方乃至整个世界的一种灿烂独特的茶文化。
茶文化之核心为茶道,中国器物文化能上升到道的层次的唯有茶文化,茶道是茶与道的融合与升华。 对茶道的阐释有助于我们深入地理解茶文化,更有利于我们把握和弘扬底蕴深厚的中华传统文化。欲把握茶道,首先必须对道──这一哲学范畴进行考古学的发掘。
一、“道”、“得道”与中国传统直觉体悟式思维
自老子将具体事物之道发展为哲学之道, 道便成为中国哲学的最高范畴,统惯于中国哲学范畴发展史之始终,并随着历史的演变,不断具体丰富,是各个时期哲学家们思考的中心。道本义为道路之道,引伸为宇宙法则、终极真理、事物运动的总体规律,万物的本质或本源。道,有儒家之道、道家之道、佛教之道,各家之道不尽 一致。各家各派都按照各自的哲学观点去阐释道,赋予道范畴以本家本派的内涵。但是,老子所确立的──道是天地万物的本体或本原,是存在之根据──这一权力话语体系得到了各代各家各派的认同并践行。道这一范畴巳成为宇宙本原、普遍规律性的代名词。
“道”实质上被建构为永恒的真、善、美。在认识论上,“道”是超越常规认识的目标;在价值观上,“道”是超凡脱俗的崇高境界;在本体论和宇宙论上,“道”是万物的始基和宇宙演变的依据和整体。金岳霖《道论》曾经说:”中国思想中最崇高的概念似乎是道。所谓行道、修道、得道,都是以道为最终目标。思想与情感两方面的最基本的原动力似乎也是道。”道是可以储存一切事物──生命和非生命的,神圣和非神圣,自我与非我的──既隐喻又实体性的神圣、神奇,神喻的子宫。“道”作为现象之本体、作为变化多端的世界之动力和不变的永恒者,被描述得具体、生动而玄妙,从而加强了“道”在世人面前的魅力和吸引力,使人对于得“道”这种理想的追求,或者说对于现实的超越要求更加强烈了。得道便是永恒,得道便是超越,得道便是生命常青。道是生生不息的,具有永恒的活力;而个体生命是有限的,短暂的;只有求道修道而后得道,那么个体生命便会超出有限性而获得永生。当人经过修炼,主要是通过超越常规认识,而达到与“道”沟通甚至能与“道”一体化时,人就能在“得道”中达到永恒。如老子所言,“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十六章)。就是说,在人得“道”即“知常”以后,纵然身亡,其精神也会与“道”一起常存,永垂不朽,即所谓”道乃久,没身不殆”也。同样,道也是孔子的理想。孔子认为,有一个比周礼更高的标准,那就是“道”,他一生的奋斗,就是要推行他的道。 孔子自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论语•述而》)。他认为人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知道。行道,他一生以弘扬和推行道为己任:“朝闻道,夕死可也”;“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论语·雍也>>:“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孔子认为鲁国作为周公之后,是奉行周礼的模范,但鲁国还需要变一下才能“至于道”。 后来 韩愈在《原道》中首先提出儒学之道的传授系统,认为“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儒道两家从不同的角度发展了道的思想。儒家创始者孔子,罕言天道,注重人际关系,着重发展了人道方面。而道家创始者老子,鄙斥仁义,注重自然天道,着重发展了天道方面。
“ 道不可言,言而非也。”道之难言,常令古今中外圣贤。学者浩叹不已。老子《道德经》洋洋五千言,但始终没有明确说过道到底是什么。他也反对对道下一个明确的定义,因为他认为“道可道,非常道”,一旦对道作了明确的规定,道的本来面目就要被歪曲了。道生成万物,又作为大地万物存在的根据而蕴涵于天地万物自身之中,道是普遍存在的,无间不入,无所不包。“道在器中”,“道不离器”的命题指出,普遍性的“道”寓于一切特殊事物之中,世界上没有脱离具体事物的“虚悬孤致之道”。但道不同于可感觉的具体事物,它是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的,是构成天地万物共同本质的东西。所以,不能靠感觉器官来体认,也难以用普通字词去表达,只能用比喻和描述来说明它的存在。他只是对道的各种表象,功能进行描绘, 对它作隐喻式的表述,同时又处处运用它来说明自然和社会的变化和发展。他要求人们通过这些描绘、表述和运用,去体会和领悟道的真相。王阳明亦指出:“道不可言也,强为之言而益晦;道无可见也,妄为之见而益远。夫有而未尝有,是真有也;无而未尝无,是真无也;见而未尝见,是真见也。”求道不能单凭感官目睹,关键还是要用心去领会和体验。人可以通过直觉体悟来“知道”、“得道”、“体道 ”,从而通达本质与真理之域。
中国传统的修炼方法强调在致虚守静、无思无虑的状态中,与天地之道相契合,通过直觉的方法获得对世界本质的体认。这一切,形成了重综合、重直觉的思维模式和致思途径,即用“致虚极,守静笃”和“清心寡欲”的一套神秘的、寻求顿悟的方法,去认识诸如“道”、“诚”一类难以用经验语言明确表述的范畴,认识心、性、人、天合一的哲理,体验用中而后执偏的中庸之道等等。
老子提出了“为道日损”的体道方法,庄子提出了“心斋”、“坐忘”的体道方法。 老子说:“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老子·四十八章》)只要保持心境原本的空明宁静状态,不因外物的诱惑而丧失心灵的宁静,这样就可以回归到它的本根,从而呈现出虚静的状态。为学的目的是增加积极的知识,为道的目的就是提高心灵的境界──达到超乎现世的境界,获得高于道德价值的价值。如冯友兰先生所言,为道所得的是一种精神境界,为学所得的是知识的积累,是两回事。一个很有学问的人,他的精神境界可能还是象小孩子一样天真烂漫。庄子亦提出具体的体道方法,其一为“心斋”。将心志凝聚为一,不用耳朵去听而用心灵去感应,不要用心灵去感应而要用气去感应。因此达到虚空的状态,就是“心斋”。其二为“坐忘”。“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庄子·大宗师》)忘掉了肢体的存在,摈弃了才智思辩,好像身心都不存在了,进而与“大道”融为一体。
在此我们就可以发现中西形而上学形态的根本差异:西方传统哲学的最高目标在于设立一种纯粹的原理,它号称既是普遍的又是必然的,是在概念的逻辑推论中构造起来的。这就是西方哲学史上形而上学的最核心的内容,即本体论(Ontology)。中国传统哲学则有为学、为道的区分,把“道”当作是形而上学的最高目标,它不是在概念中被把握的东西,而是人们在自己的实际生活中加以体验的东西。如果说,西方本体论哲学所追求的是黑格尔所谓的“绝对真理”,那么中国传统哲学在“道”这面旗帜下所追求的是“人生境界”。
同理,中国的“道”之建构,与基督教的上帝及其“天国”之建构相比,至少具有三个不同的特点。第一,虽然两者都是与现实世界不同的理想目标,但其内涵不一样。基督教的理想目标,是指人格化神即上帝为首的理想社会,也称“天国”。在这个“天国”里没有人世间的一切苦难和罪恶。而“道”作为理想目标,是指一种理想的精神境界和具有“回天”之力的功夫,人只要达到这种境界和具有这种功夫,作为统治者可以使全社会消除苦难和罪恶,作为个人则可以使自身免除苦难和罪恶,变成如庄子所说的“至人”、“真人”、“神人”或孔子的“圣贤”、“君子”。第二,虽然两者都要求超越现实世界,但对现实世界的性质及其与理想目标的关系所作的理解不同。在基督教看来,现实世界是一个苦海,充满罪恶。因为,作为现实世界主要成员的人,是带着“原罪”出生的。因而现实世界与“天国”不仅原则不同,而且有一条完全隔离的鸿沟。儒道佛也认为现实世界充满了苦难和罪恶,但这样的苦难和罪恶的发生,并非人生而有“原罪”所致,而是原本与“道”一体化的人,在“礼乐”文化带给人异化的情况下,使人脱离“道”,与“道”隔离所致。老子所言“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四十八章),即此之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