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建党思想是马克思主义建党学说与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的产物。中国近代轰轰烈烈的革命斗争是毛泽东建党思想产生的浓厚社会基础,马克思主义建党学说是构成毛泽东建党思想最直接最主要的理论渊源,而中国传统文化则是毛泽东建党思想深厚的民族根基。在毛泽东关于建党问题的著述中,处处闪烁着马克思主义建党学说与中国传统文化碰撞的火花,鲜明地表现出了它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这表明,任何一种反映时代精神的理论形态都是民族性和世界性的统一体。民族性规定了它的基本特征,而世界性则反映着它超越民族界限的普遍意义和共同价值。探究毛泽东建党思想的中国文化特质,有助于我们更准确地理解和把握毛泽东建党思想的历史渊源及精神实质。
一
探究毛泽东建党思想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性,不能不透视毛泽东的读书生活。
除马列著作之外,毛泽东读得最多的是中国的书。可以说,中国传统文化是毛泽东一生的主要思想土壤。中国古书,从经史子集、诗辞歌赋到稗官小说,毛泽东几乎无所不读。这使毛泽东国学功底深厚,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毛泽东不是为读历史而读历史,而是以马克思主义历史观为指导,以历史为借鉴,站在历史的巅峰来反观历史,以高屋建瓴、势如破竹的气概“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以批判的态度继承中国古代文化遗产,为当前的革命斗争服务。因此,毛泽东建党思想中蕴含着丰富,深刻的传统文化素养。
深厚的国学功底和马克思主义的科学传统文化观,为毛泽东的建党思想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无产阶级建党理论。那么毛泽东在构建建党思想的过程中,究竟继承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哪些内容呢?举其要端,大致有以下几个方面:
1.关于党的最高纲领的思想。建立主义的社会制度是中国党的最高纲领和奋斗目标,也是毛泽东建党思想的有机组成部分。这一思想主要来源于马克思主义,但它也是历史上我国人民对理想社会的追求在新的时代条件下的继续和发展。
中国传统文化中对社会的企望,最引人注目的是思想家们对理想社会模式的种种规划。早期道家的社会理想是崇尚远古时代的原始氏族社会。老子提出的“小国寡民”就描绘了一幅原始氏族社会的图画。受老子的影响,庄子构筑了一个具有原始氏族生活意景的“至德之世”的理想王国。儒家创始人孔子、孟子等人也都曾设计过他们思想的社会蓝图,最有代表性的是《礼记·礼运》篇中孔子对大同社会的描述。此后,大同思想历经沧桑而不衰,不仅为中国历代思想家所重视,而且成了历次农民起义的一面旗帜。到了近代,大同思想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太平天国领袖洪秀全构划了“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的天国社会。改良派领袖康有为不仅在内容上接受了大同思想,而且直接用“大同”一词来命名他关于理想社会蓝图的著作。与前人不同的是康有为强调要在科学发达、物质丰富的基础上废除私有,实现社会生活的公共化和社会化。孙中山也把大同作为他的理想,认为按照他的民有、民治、民享的三民主义建国,“就是孔子所希望之大同世界”。[1](P844)
毛泽东早在青年时代就受到大同思想的影响。1917年他在给黎锦熙的信中就明确提出“大同者,吾人之鹄也”,并于1919年把他的“新村计划”付诸实践。“新村计划”失败后,毛泽东并未完全抛弃大同思想,他在肯定大同思想合理内核的基础上,运用马克思主义分析中国社会,找到了实现大同的手段和途径——阶级斗争,暴力革命,人民民主专政,从而掌握了通向大同社会的金钥匙。这是毛泽东对传统大同思想的弘扬和升华。
勿庸讳言,毛泽东晚年在探索社会主义建设道路、特别是通向主义社会的途径时,更多地受到了大同思想中空想因素的影响,离开了生产力的决定因素去强调生产关系的反作用,因而给社会主义建设事业造成了很大损失。
总之,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大同思想内涵丰富,影响深远。毛泽东既超越了中国古代大同思想,又不自觉地受到它的影响。但超越是主要的,这正是毛泽东的伟大之处。
2.关于党的思想路线。“实事求是”是我党的思想路线,应该说,这首先是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运用于中国革命斗争实践的结晶。但是作为学风,“实事求是”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内容。它最早源于《汉书·河间献王传》,意思是做学问务必详尽地掌握事实材料,以求得真实的知识和符合实际的结论。这种求实的学风,早在春秋战国时代诸子百家的言行和著作中就已初露端倪,孔子就主张求学要“不耻下问”,提倡“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就是一种实事求是的治学态度。明末清初,这种实事求是的学风进一步得到发扬光大,以顾炎武为代表的一批新儒家,痛心清谈误国而力倡“经世致用”,希望以“求实”救其偏弊,后因乾嘉学派偏向训古考据而使明清实学流于空泛。19世纪初,龚自珍针砭时弊,力主转变“九州风气”,大胆提出经世致用之学,以取代空疏的宋学和烦琐的汉学。魏源也极力主张“贯经术、政事、文章于一”。这些事实说明,“实事求是”的“求实”学风在我国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历代思想家承袭了这一治学精神。
毛泽东发扬光大了这种学风,形成了一种全新的马克思主义学风。在《改造我们的学习》一文中,毛泽东具体分析了实事求是与主观主义两种学风的根本对立,指出:实事求是的学风,就是应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和方法,对周围环境作系统的、周密的调查和研究;就是不要割断历史;就是要有目的地去研究马克思主义并与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是为着解决中国革命的理论和策略问题而去从它找立场、观点和方法”。并且强调:“学风问题是领导机关、全体干部、全体党员的思想方法问题,是我们对待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态度问题,是全党同志的工作态度问题。”从这里可以看出毛泽东极力倡导的实事求是的学风,不是对中国传统学风的简单照搬和重复,而是在吸收其基本内核的基础上,自觉地进行深刻而广泛的更新改造以及重构,它不仅指学术研究的态度,而且涵盖了思想方法、认识路线和工作态度等诸多方面,把它发展成为一种崭新的科学的马克思主义学风。
以这种崭新的马克思主义的学风为中介,毛泽东把实事求是这一中国古代的朴素学风升华为中国党的思想路线。他从一种新的思维角度出发,进一步阐释了“实事求是”的特定涵义,指出:“‘实事’就是客观存在着的一切事物,‘是’就是客观事物的内部联系,即规律性,‘求’就是我们去研究。我们要从国内外、省内外、县内外、区内外的实际情况出发,从中引出其固有的而不是臆造的规律性,即找出周围事变的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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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联系,作为我们行动的向导。”毛泽东对“实事求是”一词的科学界定,使它的内涵和外延都发生了质的变化。这是立足于马克思主义思想路线的高度所作的理论创造。1941年12月底,毛泽东把中共中央党校的校训规定为“实事求是,不尚空谈”。从此,“实事求是”作为党的思想路线被确定下来了。
3.关于党的干部路线。毛泽东为我党制定的干部路线和干部政策,其理论基础是马克思主义,而直接的思想材料则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尚贤思想。在中国历史上,墨家是主张尚贤的著名学派,墨子是尚贤思想的先驱。他说:“尚贤者,政之本也。”因此,“大人欲王天下,正诸侯”,必须“察尚贤为政之本”而后可。孔子曾把“举贤才”作为重要的施政方针,并视为智愚的标准。孟子更认为统治者“不用贤则亡”,“不信仁贤则国空虚。”东汉思想家王充也主张举贤用能。三国时期的曹操更提出了“唯才是举”的用人主张。唐太宗李世民广纳贤才,因而出现了“贞观之治”。清末龚自珍目睹世危时艰,急切地发出了“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呐喊。
中国古代这种尚贤用能的思想,随着历史的变迁,被融入了中国党自身建设的理论和实践,为党的干部路线和干部政策提供了丰富的思想材料。毛泽东说:“在这个使用干部的问题上,我们民族历史中从来就有两个对立的路线:一个是‘任人唯贤’的路线,一个是‘任人唯亲’的路线。前者是正派的路线,后者是不正派的路线。”他强调:“中国党是在一个几万万人的大民族中领导伟大革命斗争的党,没有多数才德兼备的领导干部,是不能完成其历史任务的。”可见,毛泽东为我党制定的“任人唯贤”的干部路线和“德才兼备”的干部政策,是对传统尚贤思想的批判继承。在这里,任人唯贤的“贤”已不再是古人所指的忠孝和为统治者服务的本领,而是以贤决执行党的路线,服从党的纪律,密切联系群众,有独立的工作能力,积极肯干,不谋私利为思想内涵,也就是德与才、红与专的辩证统一。为了使德才统一、红专并进,毛泽东特别强调要全面地历史地考察干部,要搞五湖四海,坚持公道正派的作风,反对任人唯亲。我们党的事业之所以兴旺发达,后继有人,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任人唯贤的干部路线和德才兼备的干部政策。
4.关于党的群众路线。民本思想一直是中国古代思想家、政治家探索的热门话题。早在殷周时期就出现了民本思想的萌芽,《尚书·盘庚》中就有“重我民”之语。西周政治家周公则以商亡为鉴,提出了“用康保民”的主张。春秋战国时期,左丘明发出了“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之叹。孟子比较明确地提出了以“民贵君轻”为核心的民本思想,他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在此基础上提出了“听政于民”论。荀子对民本思想有新的阐发,他说:“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并且认为“得百姓之力者富,得百姓之死者强,得百姓之誉者荣”。到汉唐时期,民本思想得到进一步发展,西汉著名政论家贾谊鉴于秦亡之训,强调“民为国本”。唐太宗李世民更把“君舟民水”当作口头禅,反复叨念“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至宋元明清时期,民本思想进一步完善,许多思想家断言:天下是天下百姓的天下。近代资产阶级政治家在反封建的斗争中,提出了更为深刻的民本思想。康有为认为,在“民情”与“天命”之间,应该“以民情验天心”,“民之所归,即天之所与也”。孙中山更是深切体会到“革命事业,由民众发之,亦由民众成之”。[1](P718)应该指出的是,上述民本思想,以畏民为出发点,以防舟覆为归宿点,通过对“民”的地位的强调使统治者在社会政治生活中对自身行为适当加以约束,最终为统治者在安定中获取利益服务。
毛泽东以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为指导,对中国传统的民本思想进行了扬弃、改造和创新,从而形成了我党一条彻底的、科学的群众路线。首先,科学地界定“民”的概念。毛泽东认为,“民”是相对于“敌”而言的,它是一个社会历史概念,在不同的国家和各个国家的不同历史时期,有着不同的内容;工农群众是“民”最基本的成份,党首先是代表他们的利益并为实现他们的利益而斗争的。其次,毛泽东明确指出人民群众是历史的主人,是推动人类社会前进的动力,党一旦脱离群众,就会丧失生存条件,就将一事无成。第三,毛泽东把传统的“畏民”观升华为党人的“爱民”观,提出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和“人民上帝”说,从而突破了以“君”为中心的民本观的藩篱,赋予“民”实实在在的地位和尊严。第四,毛泽东以“爱民论”为前提和中介,把传统的“听政于民”提炼成为我党“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科学领导方法和工作方法。这种科学的领导方法和工作方法,以人民群众的社会实践和根本利益为标准和出发点,是主动性和科学性的有机统一,而传统的“听政于民”,它的前提和标准在于是否有利于维护统治阶级的利益,带有很大的被动性和虚伪性。
5.关于党员的思想道德修养。中国古代非常重视道德在政治生活中的特殊作用,强调德治。西周大政治家周公最早提出敬德保民、明德慎罚的政治思想。孔子也提出“为政以德”的主张。他说:“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荀子则认为,威势有三种:“道德之威者,暴察之威者,狂妄之威者”,其中道德之威最重要。至西汉,董仲舒明确提出:“教,政之本也;狱,政之末也”。明末清初的思想家顾炎武提出了以名为治的主张。他认为,以名为治最重要的是礼义廉耻,这是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为了发挥道德的政治作用,古代思想家非常重视统治者个人的品质,认为具有良好品质的统治者,才能取信于民、政通人和。孔子说:“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认为“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同时还要把“正”推及“天下”,才能保证社会的稳定和统治地位的巩固。孔子、孟子一生以“有教无类”为己任,主张通过外在的道德教育和内在的自省方法,提高百姓的道德素质。
毛泽东批判地继承了中国古代重视伦理道德的社会功能这一优良传统的合理内核,十分重视道德在无产阶级政党建设中的重要作用。早在1917年毛泽东就说:“当今之世,宜有大气量人,从哲学、伦理学入手,改造哲学,改造伦理学,从根本上变换全国之思想”。[2](P86)他在成为马克思主义者之后,不仅批判了封建伦理道德的阶级实质,而且对无产阶级思想道德在革命和建设中的作用有了科学的认识。1929年底,在为红四军第九次党代会起草的决议中,毛泽东指出,红军第四军的党内存在着违反无产阶级思想道德的个人主义、绝对平均主义等错误思想,“这对于执行党的正确路线,妨碍极大。若不彻底纠正,则中国伟大的革命斗争给予红军第四军的任务,是必然担负不起来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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