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楚国早期都城丹阳的地望,自来众说纷纭,主要有“当涂说”、“秭归说”、“枝江说”、“丹淅说”等。近年来“丹淅说”逐渐受到学术界的重视,但是因为缺少考古学方面的证据,所以迄今为止尚未能成为定论。值得欣喜的是,最近在古文字材料中已出现了有助于此说的新资料。
新蔡葛陵楚墓所出两枚竹简【1】,简文隶定如下(采取宽式);
昔我先出自△遣宅兹▽章 甲三:11
以选迁处 甲三:24,
《释文》【2】对以上简文作了十分准确的隶定,多可信从。例如,△,从“邑”,从“川”。▽,从“水”,从“疋”,读“沮”。“章”,读“漳”等。笔者拟在《释文》的基础上,讨论相关问题。
“先”,先君,先祖。《战国策·赵策一》“事先者”,注“先,先君。”《文选·报任少卿书》“行莫丑於辱先”,注“先,谓祖也。”
△,从“川”得声,可读“均”。《管子·立政》“以时钧修焉”,《荀子·王制》“钧”作“顺”。另外,“旬”从“匀”得声,也可以与从“川”得声的字通假。例如《国语·郑语》“伯霜、仲雪、叔熊、季紃”,《史记·楚世家》“紃”作“徇”。《管子·入国》“四旬五行九惠之教”,注“旬即巡也”。凡此均“川”与“匀”声系相通的佐证。
本简△从“邑”,自应是地名,疑即“均陵”。《史记·苏代传》“残均陵,塞鄳阸,苟利於楚,寡人如自有知。”索隐“均陵在南阳,盖今之均州。”正义“均州故城在随州西南五十里,盖均陵也。”在今湖北丹江口附近。
“遣”,《释文》从上读,恐非是。“昔我先出自△”语意已尽,故“遣”自应从下读作“遣宅兹▽章”。“遣”,可读“迁”。《礼记·檀弓上》“主人既祖填也”,注“谓撤遣奠”,释文“本或作迁奠,非。”是其佐证。“遣宅”读“迁宅”,与下文“迁处(居)”意同,盖古人行文避复。凡此在出土和传世文献中皆有其例,兹不赘述。又“迁宅”一词,已见于西周铜器铭文何尊“惟王初迁宅于成周”。
“▽章”,又见甲三:268,《释文》均读“沮漳”,甚确。“疋”与“且”声系相通,已见典籍【3】。
“以”,犹“又”也。《淮南子·人间》“冬间无事,以伐林而积之。”《太平御览》引“以”作“又”。【4】
“迁处”,读“迁居”。楚简之“处”【5】,《说文》以为即《孝经》“仲尼居”之“居”(14上13)。《书·多方》“予惟时其迁居西尔。”
“迁处”之后可能有脱字,拟补“於郢”二字。
以上简文可以标点释读如下:
昔我先出自△(均),遣宅兹▽(沮)章(漳),以选迁处(居)[於郢]。
简文大意谓“过去,我的先辈出自均陵,迁居此沮、漳流域,又选择迁居在郢。”
当然,甲三:11和甲三:24是否可以系联,直接影响到拙文拟补之字。凡此种种,还都有商榷的余地。不过,这并不影响拙文的主要观点。因为,甲三:11的文意仍然是完整的。
这两枚竹简记载的史料,与传世典籍所载完全吻合。《史记·韩世家》宣惠王“二十一年,与秦共攻楚,败楚将屈丐,斩首八万於丹阳。”索隐“故楚都,在今均州。”“均陵”或“均州”皆以“均水”得名。西汉的“均水”就是后代的“淅川”。古代邑名和水名都不妨有二名,并不足为奇。以往学者多以为均州设置甚晚,未敢轻信。现在看来:楚简“均”与《史记》“均陵”,乃至后代的“均州”,皆一脉相承,远有所本。
简文中的“我”是新蔡葛陵楚墓的墓主,“我先”应是墓主的祖先。这一家族迁徙的路线,恰好与学界所艳称的楚族自北向南大迁移的趋势相吻合。有学者明确提出,武王前期,丹阳仍在淅川,南迁在武王后期【6】。姑且不论这一时间的推断是否正确,综合出土和传世文献考察,楚王再迁的地望在今湖北丹江口一带,应是迄今最可信的一种说法。
注释:
【1】 河南省文物考古
研究所《新蔡葛陵楚墓》图版七七,大象出版社,2003年
【2】 贾连敏《新蔡葛陵楚墓出土竹简释文》,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新蔡葛陵楚墓》189页,大象出版社,2003年,
【3】 高 亨《古字通假会典》900页,齐鲁书社,1997年。
【4】 裴学海《古书虚字集释》33页,中华书局,1980年。
【5】 林 澐《读包山楚简札记七则》,《江汉考古》1992年4期。
【6】 石 泉《古代荆楚地理新探》352页,武汉大学出版社,198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