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大蒙古國”歷任諸汗的棲處,雖經學者們競相考述,但就結論本身而言,特別是相關斡耳朵方位、構造等問題,仍有支離破碎、漏此缺彼之嫌。本章從斡耳朵系“四季”駐蹕地這一感觀出發,通過對各種資料的再度搜羅、分析,提供了以下證明:一、所稱“成吉思汗四大斡耳朵”,系指鐵木真在位前期於“三河之源”地區建立的四個斡耳朵;除已由前人揭示的春季“怯綠連河的闊帖兀阿闌”、夏季“薩里川的哈老徒”、秋季“土兀剌河的黑林(合剌屯)”三處外,尚有冬季“斡難河的阿魯兀忽可吾”。二、當鐵木真在位後期,有將汗國統治中心遷到漠北中心域“杭海答班”地區的意圖;於是,又先後構築了春季 “不花因失灰”、夏季“龍庭”、秋季“達蘭達葩”、冬季“按坦孛都罕(按檀火爾歡)”等斡耳朵,這就是當時人“太祖十五年建都和林”說法的由來。三、窩闊台嗣位以後,繼續在“杭海答班”地區作同類營建,除保存前已開築者外,更增設了內、外二層的合罕“四季”駐蹕地;內層:春季“揭揭察哈”,秋季“君腦兒”,冬季“哈剌和林”;外層:春季“斡兒寒河”沿岸某處,夏季“塔密兒河的月兒滅怯土”,秋季“汪吉河的宿滅禿里”,冬季“野馬川的安答海”。
一
提起孛兒只吉朝第一位合罕鐵木真的棲處,學者們都會聯想見在“怯綠連河”亦“客魯漣河”、“翕陸連河”、“盧朐河”、“驢駒河”、“龍居河”岸名叫“闊帖兀阿闌”亦“闊叠兀阿剌勒”、“曲雕阿蘭”、“庫鐵烏阿剌里”、“闊朵傑阿剌倫”、“闊叠額阿剌勒”的斡耳朵。這個通常爲春季駐蹕地的斡耳朵,還曾是窩闊台和也孫帖木兒舉行即位慶典的地方。《蒙古秘史》卷續二(第二八二節):“鼠兒年(太宗十二年)七月,于客魯漣河闊叠額阿剌勒地面處下時寫畢了”1。《元史》卷一《太祖紀》、卷二《太宗紀》、卷二九《泰定帝紀》:“太祖六年春,帝(鐵木真)居怯綠連河。十一年春,還廬朐河行宮”。“太宗元年八月,大會于怯綠連河曲雕阿蘭之地,[窩闊台]以太祖遺命即位于庫鐵烏阿剌里”。“至治三年九月,[也孫帖木兒]即皇帝位於龍居河”2。程文海《雪樓集》卷七《常約爾珠神道碑》:“憲宗二年夏,會諸侯、王于臚朐河之上,命張宿具,河忽大漲,列鼎橫潰,太傅(常忽都)身救獲免,會無廢禮”3。這個以蒙古語“荒涼的洲島”、“Kodege-aral”稱呼的斡耳朵所在,應該就是張穆《蒙古遊牧記》卷九中“車臣汗部”轄“右翼中前旗”牧地“南至”、今蒙古溫都爾汗市西南巴彥蒙赫西北的“庫得根額里野”4。
見在“撒阿里客額兒”、“撒里怯兒”亦“薩里川”、“撒里川”中那個由來已久、寫作“哈老徒”、“哈連徒”的斡耳朵,根據朱氏臣子的追述,應該是鐵木真的夏季駐蹕地。《蒙古秘史》卷五、卷續一(第一六一、二五○節):“成吉思就那裏宿了,天明看時,王罕立處無人。於是從額垤兒阿勒台直至撒阿里客額兒地面下了”。“成吉思那一次征進,合申主歸附了,多得了駱駝,回至撒阿里客額兒地面下營了”5。《元聖武親征錄》:“時我衆居哈連徒澤間,爲乃蠻部人所掠。上怒曰:昔者別里古台爲彼所傷,我舍釁議和而不聽;今乃乘敵勢淩我。因發兵於大川,至朵欒盤山,大掠主兒斤部,爲薛徹大醜僅以妻孥數人脫走”6。《元史》卷一《太祖紀》:“太祖二十二年七月,崩於薩里川哈老徒之行宮”7。金幼孜《後北征錄》:“永樂十三年六月初三日,晚次雙泉海,即撒里怯兒,元太祖發迹之所。舊嘗建宮及郊壇,每歲于此度夏。山川環繞,中闊數十里,前有二海子,一鹹一淡。西南十里有泉水、海子一處。西北山有三關口,通飲馬河、土剌河”8。“行宮”在“海子”南,當今蒙古宗莫德市東南巴彥劄爾嘎朗西南9。而“撒里怯兒”中二個“海子”中的一個,核對《乾隆一統圖》,正是與“哈老徒”、“哈連徒”發音非常接近的“噶老台”10。
《元史》卷一《太祖紀》、卷三《憲宗紀》:“太祖元年,帝大會諸王群臣,建九遊白旗,即皇帝位於斡難河之源;諸王群臣共上尊號曰成吉思皇帝”。“憲宗元年六月,西方諸王別兒哥、東方諸王也古、西方大將班里赤、東方大將也速不花等,複大會於闊帖兀阿闌之地,共推帝即皇帝位於斡難河。三年正月,帝遂會諸王於斡難河北,賜予甚厚”11。關於蒙哥汗升陛的進程,上引徑將在“怯綠連河的闊帖兀阿闌”的“重申推戴”與在“斡難河”的“即位慶典”先後進行的二個“朝會”混而爲一;這顯然是錯誤的。拉施特《史集》第二卷《蒙哥合罕紀》:“那一年(定宗後稱制二年)臨近結束時,蒙哥等向四面八方派出使者,讓宗親們會聚于怯綠連地區”。“豬年(憲宗元年),在成吉思汗的駐地{哈剌和林}[斡難],蒙哥合罕被擁戴登極禦世,站在帳外的異密們和軍隊,也和宗王們一起九次叩頭”12。而志費尼《世界征服者史》第三部《七大洲的君主賢明的皇帝蒙哥可汗登上汗國的寶座》則同時將相隔百餘里的“斡難”、“怯綠連”作爲“大忽鄰勒塔”亦“朝會”的地點:“出席該大會的每個人歡呼蒙哥可汗爲君,接著他們安排在新的一年於斡難、怯綠連召開大忽鄰勒塔”13。這個本爲“黃金家族”始居地的“斡難河”所在,自然也是鐵木真的一處重要斡耳朵。
該是鐵木真冬季駐蹕地的“斡難河”斡耳朵,正式的名字爲“阿魯兀忽可吾”。《元史》卷二《太宗紀》:“太宗五年二月,幸鐵列都之地。八月,獵於兀必思地。是冬,帝至阿魯兀忽可吾行宮”14。“鐵列都”,即“叠列禿口子”、“特勒爾濟口”,位於屬於“三河之源”即“怯綠連”、“斡難”、“土兀剌”亦今克魯倫、鄂嫩、圖勒三河源頭區域內;其確切所在,則蒙古烏蘭巴托市東南。《蒙古秘史》卷四(第一三六節):“太祖落後下的老小營在哈澧泐海子(哈連徒澤)邊,被主兒勤將五十人剝了衣服,十人殺了。人來告于太祖,太祖於是引著軍馬剿捕主兒乞去,至客魯漣河前朵羅安孛勒答兀地面,將主兒乞百姓擄了。獨撒察別乞、泰出兩人,罄身走至叠列禿口子行,被太祖拿住”15。《清聖祖實錄》卷一七三:“康熙三十五年五月,撫遠大將軍伯費揚古遣副都統阿南達奏,疏言:十三日,臣軍正向昭莫多;前遣踏探之南達等至特勒爾濟口,見厄魯特縱迹”16。“阿魯兀忽可吾”,即蒙古語“Areghu- urd-keer”、意爲“山崖南邊的原野”;所稱“山崖”,或“斡難河”源頭西北之山。其所在,或《蒙古遊牧記》卷九中“車臣汗部”轄“中後旗”牧地“西至”、在今蒙古溫都爾汗市西北肯特東北的“海留鞥克爾”17。
註釋:
1 呼和浩特,內蒙古人民出版社《蒙古族歷史叢書》額爾登泰、烏雲達賚校勘本,一九八○年,頁一○五五。
2 北京,中華書局標點本,一九七六年,頁一五、一九、二九、六三八。
3 《四庫全書》本,頁一九下。
4 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張正明、宋舉成點校本,一九九一年,頁二三七。又,同書、卷、頁所載“喀魯倫河又南百余里爲巴顔烏闌山,其岸東呼商阿山”之“呼商阿”,當是《元史》卷二《定宗紀》,頁三九所載“定宗二年夏,避暑于曲律(怯綠連)淮黑{哈}速[哈]之地”之“淮黑速哈”。
5 頁九八一、一○三八。
6 《叢書集成初編》何秋濤校正本,頁一九、二○。
7 頁二五。
8 成都,巴蜀書社《中國野史集成》影印《紀錄彙編》本,頁二九三上。
9 實際上,當年明宗自漠北南下時也經過這裏,只不過沒有作長時間的停留罷了。《元史》卷三一《明宗紀》,頁六九九、七○○:“天曆二年五月己卯,次禿忽剌河東。辛巳,次斡羅斡禿之地。壬午,次不魯通之地。甲申,次忽剌火失溫之地。六月丁亥,次坤都也不剌之地。庚寅,次撒里之地。丁酉,次兀納八之地。己亥,次闊朵之地。辛醜,次{散}[撒]里怯兒之地。丁未,次哈里溫。戊申,次闊朵傑阿剌倫”。
10 臺北,臺灣故宮博物館重印本,一九六六年,頁七九。
11 頁一三、四四、四六。
12 北京,商務印書館《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餘大鈞、周建奇中譯本,一九八五年,頁二四一、二四三。
13 呼和浩特,內蒙古人民出版社何高濟中譯本,一九八○年,頁六六八。
14 頁三二、三三。
15 頁九六七。
16 臺北,臺灣華文書局影印原刊本,一九六九年,頁二三三七下。
17 頁二二二、二二三。
二
位於同一地區的鐵木真秋季駐蹕地,顯然是“土兀剌河”亦“禿忽剌河”、“禿剌河”、“禿烈河”、“圖剌河”畔的“合剌屯”即“黑林”的斡耳朵。這個斡耳朵,在先爲克烈亦惕部首領脫斡憐勒亦“王罕”的營地,在後又爲“公主皇后”亦金衛紹王的女兒的居處。《蒙古秘史》卷二、卷三、卷五、卷續一(第九六、一一五、一六四、二六四節):“在前俺的父也遭該皇帝與克列亦惕種姓的王罕契合,便是父的一般。他如今在土兀剌河邊黑林裏住著,我將這襖子與他”。“王罕從不後,望著土兀剌河的黑林回去了”。“王罕再說:可教帖木真做的桑昆的兄,使我有二子豈得不安。遂于土屼剌的黑林行,令著成吉思結做父子”。“太祖征回回的第七年雞兒年秋,回到禿剌河黑林的舊營內”18。《元史》卷一二一《速不台傳》:“丙子(太祖十一年)秋,帝會諸將於禿忽剌河之黑林,問:誰能爲我征滅里吉者?速不台請行,帝壯而許之”19。胡祗遹《紫山集》卷一六《王德真神道碑》:“丁醜(太祖十二年)冬,太祖巡狩于圖拉(禿剌)河,匠官史大使帥群工懇訴于公(王德真)”20。《元代白話碑集錄》第九《汲縣北極觀懿旨碑》:“皇帝福蔭裏、公主皇后懿旨:乙巳年(太宗後稱制四年)五月初十日圖剌里寫來”21。
“哈剌屯”,《蒙古遊牧記》卷七:“土喇河東、喀魯倫河西,有東庫倫,其地曰昭莫多,譯言有林木也,蓋即《元朝秘史》所曰土兀剌河邊黑林子,爲客列亦惕種姓王罕所卓帳矣。康熙三十五年五月,聖祖親征噶爾丹,西路大軍擊敗賊衆\於此。殷化行《北征紀略》:五月初四日甫雪,暮抵土拉河,禦營所期與大將軍會兵地也。十三日曉發,食時已哨得賊,滿、漢兵皆嚴陣以待,久之賊\不至。大將軍遂令整陣前行,可二十里過淖,至昭莫多。其北大山千仞,矗立如屏,不見所盡處。大山之下,平川廣數里,林木森立,有河流其間,曲折環繞”22。將茲“昭莫多”定爲鐵木真在“土兀剌河”的斡耳朵,似乎偏于東南。而從“怯綠連河的闊帖兀阿闌”、“薩里川的哈老徒”、“斡難河的阿魯兀忽可兀”各占一方、相對對稱的位置考慮,“土兀剌河的哈剌屯”極可能是在這條河的源頭迤北、靠近今色楞格河的別一支流哈拉河源頭的今烏蘭巴托市附近。圖理琛《異域錄》卷上:“土喇河北岸諸山,有色爾畢爾穀口三處及松吉納山嶺三處,有極高危險之處,亦有峰巒聳峻之處。穀內之草暢茂,野卉瀾漫,鋪地如畫,鮮耀奪目。其山之陰皆叢林,有杉松、馬尾松、楊、樺樹,極其森鬱”23。“土喇河北岸”的這段地方,比起昭莫多來說,似乎更有資格被稱作“黑林子”。
《史集》第二卷《鐵穆耳合罕紀》提到:“他(鐵穆耳)把父親遺留下的一整份財産授予了自己的長兄甘麻剌,把他派到了境內有成吉思汗的禹兒惕和斡耳朵的哈剌和林(嶺北)去,並讓該地區的軍隊受他節制。哈剌和林、赤那思(Hynas)、斡難、怯綠連、謙謙州、薛靈哥等以迄于乞兒吉思邊境的諸地區和名爲不兒罕-合勒敦的成吉思汗偉大禁地,全由他掌握”24。《元代白話碑集錄》六七《滎陽洞林寺令旨碑》:“虎兒年(延祐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赤那思有時分寫來:長生天氣力裏、皇帝福蔭裏,也孫帖木兒晉王令旨”25。“赤那思”,既是山嶺、又是斡耳朵所在的名字。危素《危太樸集》卷一○《艾蜚英赤納思山百韻詩序》:“至正十一年,同郡(撫州路)艾君蜚英爲內史府掾。會分府北行,及就道,館遇赤納思山之下,暇日因登是山,作詩百韻千言以紀其勝”26。張翥《蛻庵集》卷一《送鄭喧宣伯赴赤那思山大斡耳朵儒學教授》:“聖祖興王地,風雲護大營”。“大牙開武帳,元老秉天威”27。虞集《道園錄》卷二三《句容郡王紀績碑》:“大德四年,事聞,上使禦史大夫禿只、知樞密院事塔剌海、也可劄魯火赤禿忽魯,即赤納思之地聚諸王軍將問戰勝功狀。於是,親王以下至於諸軍咸以爲王(床兀兒)功第一,無異辭”28。
從“大斡耳朵教授”在“赤納思山”任職來看,“赤那思”仿佛就是“大斡耳朵”,亦“成吉思汗的大斡耳朵”、“晉王大斡耳朵”、“怯綠連河的闊帖兀阿闌”。不過,根據前引,“赤那思”與“怯綠連”同時臚列;也就是說:“赤那思”非“闊帖兀阿闌”。嚴格來說:所稱的“大斡耳朵教授”,系“內史府教授”、“四大斡耳朵教授”。《元史》卷八九《百官志》:“內史府,秩正二品。至元二十九年,封晉王于太祖四[大]斡耳朵之地,改王傅爲內史,秩從二品,置官十四員。延祐五年,升正二品”29。根據別一記載,“赤那思”在“大斡耳朵”迤西“一千里”,“四大斡耳朵”之一、鐵木真秋季駐蹕地“哈剌屯”附近。孔齊《至正直記》卷一《古陽關》:“常見《和林志》所載:晉王大斡耳朵至{亦}[赤]納{里}[思]一千里,西北至鐵門一萬里。其門石壁淩雲,上有鐫字曰古陽關”30。“赤那思山”,譯蒙古語爲漢語則“狼山”;而“狼山”,正是合罕頗具規模的秋季狩獵地。耶律楚材《湛然集》卷一○《狼山宥獵》:“扈從車駕,出獵狼山。圍既合,奉詔悉宥之,因作是詩。吾皇巡狩行周禮,長圍一合三千里。白羽飛空金鏑鳴,狡兔雄狐應弦死。翠華駐蹕傳絲綸,四開湯網無掩群。天子恩波沐禽獸,狼山草木鹹忻忻”31。
註釋:
18 頁九四六、九五六、九八二、一○四五。
19 頁二九七五、二九七六。
20 《四庫全書》本,頁一四上。
21 北京,科學出版社刊本,一九五五年,頁一○。
22 頁一六四。
23 《四庫全書》本,頁九下。
24 頁三七七。
25 頁七○。
26 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元人文集珍本叢刊》影印嘉慶嘉業堂刊本,頁四七七上。
27 《四部叢刊續編》景印明刊本,頁一○下、一一上。
28 上海商務印書館《四部備要》校刊明刊本,頁一六六下。
29 頁二二六六。
30 上海古籍出版社《宋元筆記叢書》莊敏、顧新點校本,一九八七年,頁一一。
31 北京,中華書局謝方點校本,一九八六年,頁二二一。又,同書、卷《扈從羽獵》,頁二二○:“湛然扈從狼山東,禦閑天馬如遊龍。驚狐突出過飛鳥,霜蹄霹靂飛塵中”。“長圍思合匝數重,東西馳射奔追風。鳴鞘一震翠華去,滿川枕藉皆豺熊”。
三
第二位合罕窩闊台的棲處,《史集》第二卷《窩闊台合汗紀》:“他(窩闊台)下令在[自己的]禹兒惕哈剌和林、他大部份時間的駐留地修建一座有高臺基和柱子、與這位君主的宏圖相稱的宮殿。那座宮殿的每一方面各長一箭之距,中間有一巍峨的殿堂聳立,殿堂被加以精致的裝飾,並被稱爲合兒失”。“他降旨,讓伊斯蘭教工匠在距離哈剌和林一天行程處、名爲迦堅察寒(Khn-zjgan、Gegen-chagan)之地,建造一座宮殿。春天,他在那裏放鷹。夏天,則在月兒滅怯土(Awrmktw)地方;那裏搭起了一座大帳,其中可容千人,這座大帳從來也不拆卸收起。它的挂鈎是黃金做的,帳內複有織物,被稱之爲昔剌斡耳朵。秋天,他留駐于距哈剌和林四天行路的古薛納兀兒(Kwsh-nawwr),在該處齋戒須四十天。冬天,他的駐地爲汪吉(Awnkqy);他行獵于不連古和者鄰古山,並在那裏過完冬。總之,他春天所在之處是哈剌和林的四周,夏天是月兒滅怯土草地,秋天所在之處是距哈剌和林一日程的兀孫忽勒附近的古薛納兀兒[之地],冬天則爲汪吉。當他前往哈剌和林時,就[停]於距城兩程之處,[該處]建有一殿,被稱爲禿思忽(Tzgw)八里,他在該處享受禿思忽,並行樂一日。次日,全體穿上一色衣服,由該處前往合兒失,並讓年輕的優伶們走在前頭”32。
今蒙古阿爾拜赫雷市北哈拉和林的“哈剌和林”,無論城牆及“宮、殿”的興造,都始于完顔氏滅亡的翌歲。《元史》卷五八《地理志》、卷一五三《劉敏傳》:“乙未(太宗七年),城和林,作萬安宮。丁酉(九年),治迦堅茶寒殿。戊戌(十年),營圖蘇湖迎駕殿,去城三十里”。“乙未,城和林,建萬安宮,設宮闈司局,立驛傳,以便貢輸”33。同步進行的,還有道觀等的興建。《元代白話碑集錄》四《和林重陽萬壽宮聖旨碑》:“皇帝聖旨道與清和真人尹志平、仙孔八合識李志常:我于合喇和林蓋院來,稱海揀選德行清高道人,教就來告天主持。乙未年七月初九日”34。不過,所謂“宮、殿”,大概是中原風格的永久性土木結構建築。因此,不能排除在此以前該處沒有合罕的“四時居地”。事實上,曾經代理行使合罕許可權一年的拖雷及其妻唆羅火帖尼,早在其兄登基前就已在是處開築了府邸。王惲《秋澗集》卷五一《賈氏世德碑》:“甲申(太祖十九年),因奉禦劉公某紹現莊聖皇后,時睿宗駐和林”35。《元史》卷一五○《李守賢傳》:“歲戊子(睿宗監國元年),朝于和林,加[李守賢]金紫光祿大夫,知平陽府事、兼本路兵馬都總管”36。《道園錄》卷二○《董文用行狀》:“歲庚戌(定宗後稱制二年),公(董文用)始從忠獻公(文炳)謁莊聖太后于和林城”37。
分別爲窩闊台春季、夏季駐蹕地、在今蒙古車車爾勒格市東北沃吉諾爾、東臣赫爾西南的“迦堅察寒”亦“揭揭察哈”、“怯蹇叉罕”,“月兒滅怯土”亦“欲兒陌哥都”,都是《元史》卷二《太宗紀》、卷三《憲宗紀》常見的地名:“太宗九年春,獵於揭揭察哈之澤。四月,築掃鄰城,作迦堅茶寒殿。十年夏,獵於揭揭察哈之澤。十一年,複獵於揭揭察哈之澤。十三年二月,獵於揭揭察哈之澤”。“憲宗三年正月,獵於怯蹇叉罕之地。四年春,獵於怯蹇叉罕之地。夏,幸月兒滅怯[土]之地。五年夏,幸月兒滅怯土。六年春,帝會諸王、百官于欲兒陌哥都之地,設宴六十餘日”38。而窩闊台秋季駐蹕地、在今阿爾拜赫雷市北哈吉爾特西的“古薛納兀兒”,又作“曲先腦兒”、“顆顆腦兒”、“軍腦兒”、“君腦兒”、“孫腦兒”。同書卷三《憲宗紀》、卷四《世祖紀》:“憲宗三年秋,幸軍腦兒。七年秋,駐蹕于軍腦兒,湩馬乳祭天”。“壬子年(憲宗二年)六月,入覲憲宗于曲先惱兒之地”39。《元代白話碑集錄》附錄一《蒙哥皇帝聖旨》:“乙卯年(憲宗五年)九月二十九日,君腦兒裏行此聖旨”40。《至正析津志輯佚》《河閘橋梁》:“萬歲山土乃是畏吾兒之天山,又名金山。山之中有泉若乳,彼中名孫腦兒。金章宗與畏吾兒結姻,移北山並泉來燕成此山,厭其王氣也”41。
“汪吉”亦“王吉”本是河的名字;這條河即今翁金河。而其岸邊同時圍有獵場的斡耳朵,蓋在今阿爾拜赫雷市西塔爾嘎特北的“宿滅禿里”、“速滅都”、“宿甕都”。《元史》卷二《定宗紀》、卷三《憲宗紀》、卷一五○《郝和尚拔都傳》:“定宗元年秋七月,即皇帝位於汪吉宿滅禿里之地”。“憲宗三年冬十二月,帝駐蹕于汪吉地”。“甲辰(太宗後稱制三年),[郝和尚拔都]朝定宗於宿甕都之行宮,賜銀萬鋌,辭以臣不應獨受,遂奏將校劉天祿等十一人皆賜之金銀符”42。陳桱《通鑑續編》卷二二、卷二三:“定宗元年七月,始即位于王吉河速滅都,諸王不服,將謀不軌。會雷雨大作,行營水深數尺,遂各散去。九年正月,蒙古皇子辨都卒于王吉河,憲宗皇帝是以無嗣”43。很可能是窩闊台汗秋季駐蹕地的“汪吉河的宿滅禿里”,應該就是憲宗三年十二月間教皇使者魯不魯乞耽留的地方。《出使蒙古記》錄魯不魯乞《東遊記》第二八章《蒙哥的宮廷和第一次覲見》:“譯員來找我們,並且說:蒙哥汗可憐你們,准許你們留在這裏兩個月。他告訴你們:距離這裏十天路程的地方,有一個稱爲哈剌和林的美麗城市”44。《史集》第二卷《窩闊台合罕紀》:“他(窩闊台)下令在冬營地汪吉用木樁和泥築一長達二天行程的圍牆。在其中修一些通道,並名之爲只喜克(Jyhk)”45。
註釋:
32 頁七○。
33 頁一三八二、一三八三、三六一○。“迦堅茶寒殿”、“圖蘇湖殿”,參見陳得芝先生《元和林城及其周圍》一文,載《元史及北方民族史研究集刊》第三集,《南京大學學報》專輯,一九七八年,頁五、七。
34 頁四。
35 《四部叢刊初編》景印弘治刊本,頁一下。
36 頁三五四七。
37 頁一四九上。
38 頁三五、三六、三七、四六、四七、四九。又,《史集》第二卷《窩闊台合罕紀》,頁五九:“窩闊台合罕在阿昔昌(Asycank或Syjank)草原指派自己的兒子闊出前往被稱爲南家思的摩至那”;此“阿昔昌”,當即“揭揭察哈”。
39 頁四七、四八、五○。
40 頁一○一。
41 北京古籍出版社刊本,一九八三年,頁九六。
42 頁三九、四七、三五五三。
43 至正刊本,頁二四下、八上。
44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呂浦、周良霄中譯註本,一九八三年,頁一七四。
45 頁七一。
四
耶律鑄《雙溪集》卷四《松聲》:“岩聲何事韻錚錚,風入寒梢鳥自驚。七嶺夜寒篩漢月,九霄霜冷奏秦箏。七嶺,行宮地名”46。“七嶺”,應作“七十嶺”,即蒙古語“Dalan-daban ”亦“達蘭達葩”、“答闌答八思”、“答蘭答八思”。《元史》卷二《太宗紀》、《定宗紀》:“太宗六年夏五月,帝在達蘭達葩之地,大會諸王、百僚。秋,帝在八里里答闌答八思之地,議自將伐宋”。“太宗崩,皇后臨朝,會諸王、百官于答蘭答八思之地,遂議立帝”47。是爲窩闊台夏季駐蹕地“達蘭達葩”的所在,正如陳得芝先生在《元嶺北行省建置考上》文中所指出:“在今鄂爾渾河上源一帶”、鄰近“禿亦”、“塔哈術”、亦“推”、“塔出”即今圖音、塔楚二河的巴彥洪戈爾市東北額爾德尼朝格特東北地方48。《史集》第一卷第一分冊《部族志》:“撒里黑汗指引蒙古人沿著稱做答蘭塔班的山邊走去,他自己也從這條路走去,[但是]他從禿亦、塔合術(Tui、Tagaju)地方返回來了”49。這一地方大概正好是處於“杭海答班”即今杭愛山之麓,很可能就是稍後作品中那個傳說成吉思汗在圍獵時與西夏末主鬥法獲勝的“杭愛汗山”。《蒙古黃金史綱》:“傳令大狩,行圍于杭愛汗山(Qangkhaiqa-khan),敕言:若有蒼狼、花鹿入圍,不許殺戮;卷毛黑人騎鐵青馬入圍,要生擒他”50。
窩闊台通宵飲宴後醉薨的“鈋鐵鈷胡蘭”、“月帖古忽蘭”、“Otegu-qulan”,蒙古語釋爲“老野馬”。這不僅是山、猶連接這座山的川原的稱呼;而這條川原,正是“野馬川”。《元史》卷二《太宗紀》、《定宗紀》、卷三《憲宗紀》:“太宗十三年十一月,還至鈋鐵鈷胡蘭山”。“定宗元年冬,獵黃羊於野馬川”。“憲宗二年十月,帝駐蹕于月帖古忽蘭之地”51。姚燧《牧庵集》卷二五《解禧墳道碑》:“國初,徙所領織工將度漠,[解信]道卒野馬川”52。蘇天爵《滋溪稿》卷二二《韓公麟行狀》:“至元二十九年,詔皇孫(鐵木耳)撫軍北邊,公(韓公麟)從行。次野馬川,皇孫疾初愈,欲出獵”53。《元史》卷一三六《阿沙不花傳》:“仁宗以太子監國,遣使北迎武宗,而武宗遲回不進。乃遣阿沙不花奉衣帽、尚醞以往,至野馬川見武宗,備道兩宮意”54。當在今蒙古布林幹市西南古爾班布拉格東南、可能是窩闊台汗冬季駐蹕地、周圍同樣有獵場的“野馬川”所稱之“行殿”,蓋以“Andaghai”、“安答海”即“野駱駝”命名的“行宮”。《至正析津志輯佚》《物産》:“野駱駝即安答海,形似騾,毛色淡黃黑。野馬川最廣,彼中人多設陷阱,伺其成群來飲水時,逐入阱中獲之;故有野駱駝宮在西北上”55。
元好問《遺山集》卷二六《嚴實神道碑》:“庚寅(太宗二年)四月,朝於牛心之帳殿,天子賜之座,宴享終日。上歡甚,錫公(嚴實)金虎符,寵以不名,又數數目公,顧謂侍臣言:若公者,真福人矣。又四年,朝于和林城,授東平路行軍萬戶,偏裨賜金符者八人”56。這個以“牛心”稱呼的“帳殿”,顯然不在“哈剌和林”。不僅如此,可能是窩闊台春季駐蹕地的斡耳朵,其興建也在鐵木真生前。《史集》第一卷第二分冊《成吉思汗紀》:“猴年(太祖十九年),成吉思汗駐紮在不合速只忽地方,降旨設置大金帳,舉行了聚會及大宴。由於那裏土質很輕,塵土飛揚,他下令讓每個人都搬取石頭擲到他的斡耳朵和營地上”57。“不合速只忽”,陳得芝先生業在《元嶺北行省建置考上》同一論文註釋中指出:“[據《元史》卷二《太宗紀》]:窩闊台即位的第二年春,與拖雷獵于斡兒寒河;夏,避暑于塔密兒河。這一年夏四月,東平行台嚴實入朝窩闊台于牛心之帳殿;此帳殿應在塔密兒河旁無疑”。“這個名稱的波斯原文,或許可以校正爲Buqa-yin-jiruge,蒙古語意爲牛心”58。暨,《元史》卷三《憲宗紀》:“憲宗二年正月,幸失灰之地”59。這裏所記蒙哥駕臨的“失灰”,極可能是在今車車爾勒格市東北巴特曾格勒西的“牛心”亦“不合速失魯灰”的漏誤。
《元史》卷四《世祖紀》、卷一一八《阿剌兀思剔吉忽里傳》:“中統元年四月,阿里不哥僭號于和林城西按坦河”。“中統初,[愛不花]總兵討阿里不哥,敗闊不花于按檀火爾歡之地”60。“按坦”、“按檀”,蒙古語“金”、“altan”;“火爾歡”,蒙古語“小河”、“horhan”。“按坦河”、“按檀火爾歡”,也就是“哈剌和林”迤西的“金河”。《雙溪集》卷四《金蓮花甸》:“和林西百余里有金蓮花甸,金河介其中,東彙爲龍窩,陰崖千尺,松石騫疊,擁龍渦,環繞平野,是仆平時往來漁獵、遊息之地也。金蓮花甸湧金河,流繞金沙漾錦波。何意盛時遊宴地,抗戈來俯視龍渦”61。該處也有以“金”稱呼的山嶺,並有屬於鐵木真的斡耳朵。《史集》第一卷第二分冊《成吉思汗紀》:“有一天,成吉思汗坐在阿勒臺山上,掃視了[自己的]帳殿、僕役和周圍的人們”62。《元史》卷一四九《耶律留哥傳》:“太祖十年,耶廝不等勸[耶律]留哥稱帝,留哥曰:向者吾與按陳那衍盟,願附大蒙古國,削平疆宇。倘食其言而自爲東帝,是逆天也,逆天者必有大咎。衆請愈力,潛與其子薛闍奉金幣九十車、金銀牌五把,至按坦孛都罕入覲”63。“孛都罕”,蒙古語“山嶺”、“buldaq”。“按檀火爾歡”、“按坦孛都罕”或許是同一斡耳朵,在今車車爾勒格市東臣赫爾東南。
註釋:
46 《四庫全書》本,頁二下。
47 頁三三、三四、三八。
48 載《元史及北方民族史研究集刊》第九集,一九八五年,頁三七。
49 北京,商務印書館《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餘大鈞、周建奇中譯本,一九八三年,頁一八五。
50 呼和浩特,內蒙古人民出版社朱風、賈敬顔中譯本,一九八五年,頁二七。
51 頁三七、三九、四六。
52 《四部叢刊初編》景印武英殿聚珍本,頁二上。
53 北京,中華書局陳高華、孟繁清點校本,一九九七年,頁三七三。
54 頁三二九八。
55 頁二三八。
56 《四部叢刊初編》景印弘治刊本,頁三下。
57 北京,商務印書館《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餘大鈞、周建奇中譯本,一九八三年,頁三一六。
58 頁三七、四三。
59 頁四五。
60 頁六五、二九二四、二九二五。
61 頁一一下、一二上。
62 頁三五九。
63 頁三五一二。
五
就在鐵木真、窩闊台君臨期間,尚有一處被專稱爲“龍庭”的合罕夏季駐蹕地。《元史》卷一《太祖紀》、卷二《太宗紀》:“太祖三年夏,避暑龍庭”。“太宗四年九月,拖雷薨,帝還龍庭。九年冬十月,幸龍庭,遂至行宮”64。從時人涉及的文字來看,至少在窩闊台嗣位以後,“龍庭”還是孛兒只吉氏朝廷的所在之一。就是在忽必烈稱帝後,也仍不失爲漠北的一處重要地點。《湛然集》卷七《和李漢臣韻》、《和北京張天佐見寄》、卷一《和南質張學士敏之見贈》:“龍庭十載不知疲,自恨無才出六奇”。“寓迹龍庭積有年,功名已後祖生鞭”。“今日龍庭忽見君,誰道當年太白死”65。《牧庵集》卷一五《姚樞神道碑》、卷二二《遊顯神道碑》:“太宗五年,中書(楊惟中)與偕北覲;時龍庭無漢人士夫,帝喜其(姚樞)來,甚重之”。“公(遊顯)及鄧州之新野,適鄂烏蘭(斡兀蘭)巡徼,相顧悲喜,偕至大將察韓(察罕)所,爲驛至龍庭。歲庚子(太宗十二年),入見,具陳思主、棄妻子挺身來歸,及自建康抵鄂州軍鎮戍形便、兵食虛實,我加兵誅,可以必舉”66。袁桷《清容集》卷三四《韓政家傳》:“塔察大王鎮遼東,召公(韓政)從。[中統二年],至於龍庭,與議事不合,卒以其嘗所計劃者告于世祖皇帝,遂悉以邊陲大事委之”67。
“龍庭”,顯然不指要到太宗五年方始奠定規模的“哈剌和林”。其方位,據曾經跟隨平定阿里不哥軍隊親自到過該處的宰臣耶律鑄說是在“和林西北”。《雙溪集》卷二《下龍庭》:“翠華一動下龍庭,生意還從□□生。樂國得非爲奪城,聖人須自有金城。龍庭,和林西北地也”68。《滋溪稿》卷二四《賀登極表》:“龍庭正位,嗣祖宗肇造之基;駿命在躬,啓歷數重熙之運”69。作者在這裏所“祝賀登極”的皇帝不是別人,乃是在位僅數個月的和世;而所稱的“龍庭”,也正是耶律鑄提到的那個“龍庭”。《元史》卷三一《明宗紀》:“天曆二年正月乙丑,文宗複遣中書左丞躍里帖木兒來迎。乙酉,撒迪等至,入見帝於行幄,以文宗命勸進。丙戌,帝即位于和寧之[西]北,扈行諸王、大臣咸入賀。三月戊午,次潔堅察罕(揭揭察寒)之地。辛酉,文宗遣右丞相燕鐵木兒奉皇帝寶來上,禦史中丞八即剌、知樞密院事禿兒哈帖木兒等,各率其屬以從。四月癸巳,燕鐵木兒見帝于行在,率百官上皇帝寶。帝嘉其勳,拜太師,仍命中書右丞相、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錄軍國重事、監修國史、答剌罕、太平王並如故”70。“和甯”即“哈剌和林”、“和林”,同書卷五八《地理志》:“皇慶元年,改和林路總管府爲和甯路總管府”71。
“和林西北”的“龍庭”,最爲可能的就是當年長春真人邱處機西覲成吉思汗途中經過、而李志常的記錄中惟一有詳細描述的“窩里朵”。《長春真人遊記》卷上、卷下:“庚辰(太祖十五年)六月十七日,宿嶺西,有石河長五十餘里,岸深十餘丈。山行五六日,峰回路轉,林巒秀茂,下有溪水注焉。平地皆松樺雜木,若有人煙狀。尋登高嶺,勢若長虹,壁立千仞,俯視海子,淵深恐人。二十八日,泊窩里朵之東,宣使先往奏稟皇后,奉旨請師渡河。其水東北流,彌漫沒軸,絕流以濟,入營,駐東南岸。車帳千百,日以醍醐、湩酪爲供,漢、夏公主皆送寒具、車食,中伏帳房無蠅。窩里朵,漢語行宮也;其車輿、亭帳望之儼然,古之大單于未有若是之盛也”。“陸局河西南四千里到兀里朵,又東南二千里到陰山”72。其確切的地理位置,陳得芝先生在《元稱海城考》一文偶然提到:“當在今色楞格河支流齊老圖(楚魯滕)河的上游”73。然而,這樣的落實似乎失之偏西,不如定位在今車車爾勒格市西南布林幹西南、同樣處於“杭海答班”之麓的“斡兒寒河”亦今鄂爾渾河上源之一“塌米河”亦今塔米爾河最西的支流旁;那是因爲邱處機在抵達“窩里朵”前所見到的“平地皆松樺雜木,若有人煙狀”、“俯視海子,淵深恐人”的景像,正是其東“和林川”的周圍獨特風貌。
“和林西北”的那個斡耳朵亦所稱的“帳殿”、“大牙帳”,時人張德輝也曾以親身所至而留下了十分珍貴的記錄。《秋澗集》卷一○○錄《紀行》:“丁未(定宗二年)六月,又經一驛,過大澤泊,周廣約六七十里,水極澄澈,北語謂吾悮竭腦兒。自泊之南而西,分道入和林城,相去約百餘里。泊之正西有小故城,由城四望,地甚平曠,可百里。外皆有山,山之陰多松林,瀕水則青楊、叢柳而已,中即和林川也。由川之西北行一驛,過馬頭山。自馬頭山之陰轉而西南行,過忽蘭赤斤,乃奉部曲民匠種藝之所,有水曰塌米河注之”。“東北又經一驛,過石堠。自堠西南行三驛,過一河曰唐古,其水亦東北流。水之西有峻嶺,其陽帳殿在焉,乃避夏之所也,迨中秋後始啓行”。“正月晦,複西南行,二月中旬,至忽蘭赤斤,東行及馬頭山而止,趨春水飛放故也。四月九日,率麾下復會於大牙帳。大率遇夏則就高寒之地,冬至趨陽暖薪木易得之處以避之”74。“塌米河”,齊召南《水道提綱》卷二三:“塔密勒河,亦曰塔密爾河。有南北兩源:南源出杭愛山北麓,在鄂勒坤源之西者,曰和索郭特河,西北流百里許。又在其西五十里者,兩澗北流而合,又在其西南九十里者,三澗合而東北流,有西北來二水皆會,又東北,始曰塔米勒河”75。
註釋:
64 頁一四、三二、三五、三六。
65 頁一四五、一四六、一四。
66 頁三上、二上。
67 《四部叢刊初編》景印元刊本,頁一二下。
68 頁七下。
69 頁四○二。
70 頁六九六。
71 頁一三八三。
72 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影印《委宛別藏》本,頁二二、二三、五七。
73 載《元史及北方民族史研究集刊》第四期,一九八○年,頁一五。
74 頁七下、八上。
75 《四庫全書》本,頁二三上、下。
六
《史集》第二卷《鐵木耳合罕紀》:“成吉思汗的斡耳朵共九個:四個大斡耳朵和[另外]五個斡耳朵”76。所稱“四個大斡耳朵”,系指鐵木真前期於“三河之源”地區建立的四個斡耳朵,即:“怯綠連河的闊帖兀阿闌”、“薩里川的哈老徒”、“土兀剌河的黑林(合剌屯)”和“斡難河的阿魯兀忽可吾”。就這四個斡耳朵的佈局來看,各占一方而共同構成一個四邊大致相等的棱型:“闊帖兀阿闌”在東、近水,宜春季放飛;“哈老徒”在南、居川,宜夏季避暑;“哈剌屯”在西、依林,宜秋季圍獵;“阿魯兀忽可吾”在北、傍穀,宜冬季趨暖。所稱“另外五個斡耳朵”,系鐵木真後期于“杭海答班”地區建立的四個斡耳朵和日本學者箭內亙在《元朝怯薛及斡耳朵考》二《元朝斡耳朵考》贊同那珂世通所考而誤列“四大斡耳朵”第四、《長春真人遊記》卷上偶然提及的“乃滿國兀里朵”77。前四個斡耳朵,即:“不花因失灰”、“龍庭”、“按坦孛都罕(按坦火爾歡)”和尚屬推斷的“達蘭達葩”。與“三河之源”地區的“四個大斡耳朵”比較,由於地形的關係而使四季所處的方向不同罷了:春在北,夏在西,秋在南,冬在東。“乃滿國兀里朵”當即“乃蠻人”君主的“帳殿”;據《史集》第一卷第一分冊《部族志》,乃在“劄只阿(Jajieh)納兀兒”即今阿奇特湖的沿岸78。
窩闊台嗣立後的斡耳朵,幾乎都在居於漠北中樞的“杭海答班”東、北麓。值得指出的是:屬於增加的“四季”駐蹕地,有內、外二層。內層:春季“揭揭察哈”,秋季“君腦兒”,冬季“哈剌和林”和同時假借原有斡耳朵而成的夏季“按坦孛都罕(按檀火爾歡)”;外層:春季“斡兒寒河”濱某處,夏季“塔密兒河的月兒滅怯土”,秋季“汪吉河的宿滅禿里”,冬季“野馬川的安答海”。“按坦孛都罕”的那個“金山”,亦前引中的“畏吾兒”之“金山”、當年“四傑”助“王汗”奪回部衆的“按臺山”。蘇天爵《元朝名臣事略》卷一《太師魯國忠武王》:“克烈王可汗爲奈蠻氏曲薛窟撒不剌所困,王可汗之子亦剌哈詳穩繼爲所傷,求援於我。太祖遣王(木華黎)暨博爾術、博兒忽、赤老溫引兵救之,殲其衆\於按台之下,獲甲仗、輜重以還”79。“君腦兒”附近,還有當時緣舉行祭祀天地而著名的“日月山”。《元文類》卷四一《經世大典序錄禮典郊祀》:“憲宗皇帝始拜天於日月山”80。而位在“杭海答班”東、北麓的“哈剌和林”,正是因爲方圓百里內有如此多的斡耳朵建築群,才真正成了具有“帝王”氣象的首都。劉秉忠《藏春集》卷二《和林道中》:“玄車軋軋長轟耳,白帳連連不斷頭。宮闕上橫龍虎氣,和林遙見帝王州”81。
《元史》卷五八《地理志》:“和甯路。始名和林,以西有哈剌和林河因以名城。太祖十五年,定河北諸郡,建都於此”82。對於“太祖定都和林”的說法,沈垚《落帆樓集》卷六《西遊記金山以東釋》:“按:太祖十五年,帝在西域,駕未嘗中回,安得有都城之建”?“且[《元史》]《太祖紀》中不見有和林之名,安得謂和林爲太祖所建?和林建都,實始太宗”83。不過,仔細琢磨,否定的理由並不充分。一,“帝在西域”,也可以萌發類似計劃並遣專人籌措。其二,《太祖紀》行文本就簡約,即如鐵木真“根本禹兒惕”的“阿魯兀忽可吾”、“闊帖兀阿闌”,都不見著錄。其三,“和林”,從廣義來說,可指整個“杭海答班”地區。《秋澗集》卷四三《總管范君和林遠行圖詩序》:“和林乃國家興王地,有峻嶺曰杭海答班,大川曰也可莫瀾。錶帶盤礴,據上游而建瓴中夏,控右臂而扼西域,盤盤鬱鬱,爲朔土一都會”84。當鐵木真後期,這個地區內至少已有一組斡耳朵,由此被認作“建都”也未嘗不可。更何況時人也有相同的說法,許有壬《至正集》卷四五《敕賜興元閣碑》:“太祖聖武皇帝之十五年,歲在庚辰,定都和林。太宗皇帝培植煦育,民物康阜,[七年乙未],始建宮闕”85。朱思本《貞一齋稿》卷一《和寧釋》:“哈剌禾林,乃聖武始都之地”86。
最後,關於“赤那思”和“晉王”,仍須重申:無論是甘麻剌還是也孫帖木兒,當其受命出鎮漠北,所掌確實包括“成吉思汗四大斡耳朵”而非唯“成吉思汗大斡耳朵”。《通制條格》卷二《戶令以籍爲定》:“大德三年六月,樞密院奏:四川省官人每使將人來,拔都萬戶裏貳伯五十三個漢軍,至元七年僉充軍來到,今當軍三拾年也。如今晉王的令旨,塔察兒小名的人說有,這軍每是忽蘭皇后斡耳朵裏民戶有來,軍的數目裏不教行有”87。核以《元史》卷一○六《後妃表》:“忽蘭皇后斡耳朵”正是“成吉思汗第二斡耳朵”88。有時,其權力甚至包涵整個漠北亦“嶺北”。《秋澗集》卷二三《范徽卿風雪和林圖》:“天策桓桓控上游,邊庭都付晉藩籌。河山錶帶連中夏,風雪洪蒙戍北樓”89。而從軍要地理的角度考慮,“土兀剌河的哈剌屯”處於“不兒罕山”即今肯特山迤西,較之迤東的其他三個斡耳朵能更好地關注整個西部。由此,難怪要將其附近的“赤那思山”而非其他地方作爲召開參加戰役師旅論功行賞大會的場所。再則,那裏還是個“屯田”的所在。《元史》卷二九《泰定帝紀》:“泰定元年六月,置海剌禿屯田總管府。二年閏正月,置惠遠倉、永需庫於海剌禿總管府”90。“海剌禿”,正是“哈剌屯”漢字音譯的別寫。
註釋:
76 頁377。
77 上海商務印書館《史地小叢書》陳捷、陳清泉中譯本,一九三三年,頁69。
78 頁223。
79 北京,中華書局姚景安點校本,一九九六年,頁2。
80 《四部叢刊初編》景印至正刊本,頁9下。
81 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影印明刊本,頁182下。
82 頁1382。
83 《吳興叢書》本,頁15下、16上。
84 頁2上。
85 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元人文集珍本叢刊》影印宣統刊本,頁221上。又,《湛然集》卷一三《和林城建行宮上梁文》,頁296:“抛梁北,聖主守成能潤色。明堂壯麗鎮龍沙,萬世巍巍威萬國”。據此,“和林”的“行宮”也系鐵木真時已有、窩闊台時“潤色”者。
86 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影印《委宛別藏》本,頁21。
87 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元代史料叢刊》黃時鑑點校本,一九八六年,頁23。
88 頁2695。
89 頁5上。
90 頁648、6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