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一维性或不可逆性,造成了一切历时性事物———如当代爱情小说———那自然演进的趋势。我们要显示的,就是爱情小说这种文学生态的自然进化趋向。
在新时期,爱情文学成了思想解放的突破口和文学发育的生长点。爱情题材的文学也有自己的“题材史”。在“文革”中,“爱情”曾作为题材禁区,严禁任何人踏入。这一题材,成了中国当代文学的“死亡地带”。在新时期的思想解放运动中,爱情小说的作者们,作为前哨部队,发起了向题材禁区的一次次冲击。首先有一批思想尖兵,贾平凹、张抗抗、刘心武、陆文夫等,发表了虽显幼稚,很见胆略的一批作品(《爱的权利》、《爱情的位置》、《献身》等),冲开了禁区的缺口,向前挺进。不过,这批作品,还不能称之为真正的爱情文学,在几千年的禁欲主义之后,尤其是在“文革”的极端禁欲之后,不可能紧接着就出现真正的爱情文学,而只能作为过渡状态,出现“前爱情文学”、“准爱情文学”,即,并非正面地、细致地、透彻地描摩爱情,只是在为爱情争“权利”、争“位置”。当然,这些作品还有一个附带功能:为真正的爱情文学的出现酝酿情绪、训练技能,即,做好思想准备和技术准备。直到张洁的《爱,是不能忘记的》,才是一篇名副其实的爱情小说。它把一个情感富足者甚至剩余者(钟雨)的爱情,写得缱绻细腻、荡气回肠。这堪称一篇里程碑式的作品,意味着对“爱情”这一题材区划的正式占领。但是,“题材禁区”并非已完全占领,还有“禁区中的禁区”,那最后一个顽固碉堡有待拔除。那就是对性行为的直接描写。前述爱情小说,都只写情爱,不敢涉及性爱,更不能谈性欲,只围着它打外围战。性欲是爱情产生的自然前提和生理基础,是“爱情之泵”,当然也就是小说尤其不该回避的。但中国古人,历来提倡“禁欲”、“无欲”,直至80年代,人性也还只有限地得到复原———“清心寡欲”而已。这道关口是难过的。经过一再地耽延,到80年代中期,终于打响了这场攻坚战。张贤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朱晓平的《福林和他的婆姨》,王安忆的《荒山之恋》、《小城之恋》、《锦绣谷之恋》,铁凝的《麦秸垛》、《棉花垛》,刘恒的《伏羲伏羲》,共同迈出了这关键的一步,终于攻占了封建意识形态在这一领域里的制高点。
当代爱情小说的变迁,总是与阶段性的社会进程同步。爱情文学虽采用了永恒性的论题,却都有“当下品格”。能应和时代要求,反映人民心声,于是成为持久性与时代性兼具的范例。作者们关注的不是个人的“井底风波”,而是社会生活激流的涌动。每一时代的婚恋,都打着该时代鲜明的烙印,反映出当时典型的社会心理。比如,50年代发表的《结婚》、《在泉边》、《上海姑娘》、《我和我的妻子》等作品,反映出“人民当家作主”的自豪感,“黑暗已逝”的社会光明感、“感谢党”的民心归顺之感、青年一代的无忧无虑之感。《小巷深处》,反映出旧社会的屈辱者的新生感:《在悬崖上》反映了当时知识分子对自身思想意识的“不洁”之感及自审心态。中国的作家们,从不写疏离于社会之外的、缺少时代表征性的爱情。爱情文学这种“与社会进程的同步性,还表现在:在每一个时期,爱情小说都保持着“思想主题的前沿性”。即,作者们尽量吸取当时社会科学及文艺理论的最新研究成果或说“站在当时最高的理论高度”,去提升人们的思想水平。社会科学的思想触角,在为文学创作“探路”。新时期早期,对于“人道主义”、“人性论”、“人情味”、“共同美”的研究;中期,对“人性的结构性”(如人性的“善恶兼备”等),的层次性”(“本我”、“自我”、“超我”)的探讨:尤其是近年来,人们前前后后对爱情的专题研究(爱情伦理学、爱情心理学、爱情社会学等)都对爱情小说的创作,有所渗透。张抗抗的《隐形伴侣》,就显然是吸取了“人性的结构性”,或“性格的二重组合”等理论观点,使作品的思想有很高的更新度。
50年来,特别是新时期文学发韧以来,作家们的思想焦点不断在转移。“思想焦点”的转换可归纳为:在择偶时,重视政治立场的一致→重视思想观念的一致→重视双方间的心理相容。《青春之歌》中,男女间因政治立场的相同或歧异,实现感情上的结合(林道静与余永泽)、分离与重组(林道静与江华)。到了韦君宜的《洗礼》,作家们注重的已经是思想观念的一致。当王辉凡盲从上司、官气日重、对人民疾苦麻木不仁时,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的妻子刘丽文愤然离去。王辉凡经过“文革”那政治风浪的洗礼后,反思了自己只对上级负责、只想保住官位的生活态度,恢复了与人民休戚与共的精神联系,刘丽文又回到他身边,他们复婚了。徐星的《无主题变奏》中的这对恋人,女方一心求闻达,男方却只想做个平凡而散淡的人,有一个充实、有益的人生。二人的人生价值观不同,只好分道扬镳。再往后,作家们把思想焦点转向了男女双方的心理相容性。《何处是港湾》中,追求者李来来太重视恋人(华晓妮)是否已失贞,这使华对他总有抵触心理。《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中,达第看到丈夫田根才在其他女性面前的“馋样儿”,内心极为轻蔑,不肯与他同床。可见在爱情小说家心中,“心理相容性”的价值日重。
下面扫描一下当代性爱观的频频变更。就“性爱观的演变”来说,“婚外恋”,是个需要专题论述的话题。70年代末,张洁发表了《爱,是不能忘记的》。在作品中,张洁让钟雨那越轨性的情感,伸展到最大限度,却仍以“维护传统的性爱观,否决婚外恋”为自己最终之立场。而仅仅六年后,张欣在自己的《何处是港湾》中,已经是在鼓吹婚外恋,怂恿婚外恋了。在这篇小说中,由于乔斯贝与其妻太不般配(他的妻子几乎是只雌老虎),令知情者均抱不平。同事华晓妮对乔说:“‘乔总,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第三者?’多么突然和莫名其妙的问题,他漠然地摇了摇头。‘你为什么不找一个?你应该有第三者!’她噙着眼泪责备他,‘你没有精神上的挚友,没有灵魂的支柱,终日无人倾诉,没有使心灵宽慰的地方,这日子太苦了!’……‘你有权利安排自己的生活’。”至此,在作家们心目中,某些婚外恋已变得多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华晓妮的激切是情有可原的,因为乔斯贝所身历的家庭生活,简直是对他的慢性谋杀。再往后则不同了。《无梦谷》(叶文玲)和《情爱画廊》(张抗抗)中所描写的,并非无爱的婚姻、并非不和睦的家庭(楚涧与鲁越之间、秦水虹与老吴之间),当碰到更投契的异性,情感满意度更高的婚配关系时,即弃旧图新。总之,作家们不再为笔下的婚外恋找借口。作品中性爱观的更新换代,不止于对婚外恋态度的改变,还有其他种种。如:人们不再张扬“山盟海誓”、“海枯石烂”式的古典性爱观,《小仙女》、《不系之舟》、《浪漫注解》等作品中,都不追求“天长地久”,亦不渴望“长相厮守”,他们只看重“曾经拥有”,只欣赏“潇洒走一回”和“过一把瘾”的洒脱态度。对爱情期待值不大,评价也不高。将其凡俗化、家常化、临时化。
当代爱情小说由集中表现作家们的共性,发展到突出显示每一人的个性。文学,原是差异性远胜一致性的:爱情,又是最个性化的一种情感。但新时期前半的爱情文学,仍是共性远远大于个性。那时,人们热情拥护当时的“话语霸权”,顺应“话语中心”的意向,甘受共同语境的局限,以从众性的群体思维模式,参与思想解放运动中的“集体发言”,体现出文学军团的集体意向。在《月食》、《墓场与鲜花》,《我应该怎么办?》、《三生石》、《土壤》、《天云山传奇》、《土牢情话》等一大批作品中,表现出对“四人帮”共同性的愤慨,对左倾专制一致性的批判。而在《未亡人》、《爬满青藤的木屋》、《山道弯弯》、《银杏树》、《心祭》、《枫林晚》、《井》等同样也是一大批的作品中,同一性地表现出反封建的思想激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作家们不愿再一遍遍复述已成为教条的社会公理,不再肯当“时代的传声筒”,或“精神权威的学舌者”,他们要自己推理、自己判断、自己求证出不重复别人、也难为别人所重复的独家观点。他们也确实夺得了自我独享的话语权。他们于是标新立异,甚至搞异端邪说。张笑天在《公开的“内参”》中,借大学生康五四之口,做了显得简单明了,因而很有迷惑力的推算:婚外恋仅伤及一人,而成全了两人,这种二比一的关系,实质上不是更道德吗?张抗抗则在《情爱画廊》中,声称一夫一妻制太走极端,不可能真正实现。真有旁门左道之嫌!显然,这时的作家们,表现的已不是“群我”的思想认识,而是“单我”对性爱人生的思考与探索,显示了他们思想的独特性。新生代更加不趋同、不从众,他们极力求异。他们自觉地游离于群体之外,有意避免当“时代的传声筒”或“人民的代言人”。不愿人云亦云,不愿按早已成为公理的社会决定论、文化决定论、心理决定论等演绎故事情节。为了避免重复和雷同,为了免当应声虫,他们总是绕开前人已有的结论,自己独辟蹊径,找出一些很冷僻的理由,来解释人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如《大热天》这个短篇小说,以某一大热天气温的升降变化,解释一对青年男女感情的升温和冷却。《太阳很好》中的女主人公宁洁丽,她那受伤的心灵,按作者何顿的安排,竟是“被十月的阳光医治好了”。宁洁丽自称是“刚刚受过阳光教育的我”。在作者看来,人类所存身的大自然,尤其是太阳,使他们有自我修复能力、情感再生能力。再不幸的人,受到欣欣向荣的整个自然界的感召,也会逐渐恢复生机与活力。总之,新生代以“边缘化的立场”、“私人式的写作”,显示“私语化的倾向”,得出的,当?灰簿褪窍碛凶ɡǖ慕崧郏梢运凳恰案鲂曰钡郊伊恕U庵帧案鲂曰保比唬饕孤兜牟皇鞘挛锏目凸坌裕亲髡叩闹鞴坌浴?nbsp;
爱情小说中的爱情,呈现出从简单化向复杂性的演变趋势。《结婚》、《我能爱他吗?》、《清油河上的婚事》、《高洁的青松》等早期作品,人物的性格粗线条、思维简单化、思维直线式,回避真正深刻复杂的矛盾冲突。《高洁的青松》中,为妻的陈静是个向“四人帮”投降变节的软骨头。她因“挽救”不回“走资派”丈夫,为了表示“划清界线”,决绝地离家出走。于此时,不管夫、妻,还是子女,都没有片刻的犹豫、丝毫的伤感,及些微的困惑。家庭的解体,竟激不起家庭成员一点儿情感的涟漪。这种处理方式,是有点儿太简单化了。这种倾向,对爱情小说而言,实属致命的弱点。爱情小说原应有一点儿“揭秘性质”,揭示当事人内心的堂奥。早期的作者,失去了这个有利的机会。后来的爱情小说,则日见复杂起来。《无人倾诉》中的杜启明,始终动摇在妻子与情人之间。他在与情人相处时,会牵挂着妻子,因而心不在焉;而和妻子在一起时,又对情人抱有深重的负疚感。在《城市爱情》中,情侣们之间的人际关系,十分地复杂化;冷军爱岳影儿,岳影儿爱冷平,冷平爱林默兰,林默兰爱李小山,李小山在海外与别的女人有瓜葛。这真成了情感上的连环套,有时会把读者绕在里头出不来。
我们还要探讨从“抽象概括性”,向“具体细节性”的转变。早期的爱情小说较为幼稚,粗陈梗概。大多用于说明文式的叙事语言,交待出情节的进展,勾勒出故事的框架,“抽象概括性”较强。比如,《归宿》中陈慧芳的丈夫杨剑平1957年被打成了右派,发配到远方去劳改。她坚定不移地等着他,等了22年。这22年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对此,文中只有一句概括性的说明:“为了她,他受尽煎熬无怨;为了他,她历尽辛酸坚守。”22年来,她在人们的白眼中盲目地苦守着,不曾有徒劳感?不曾有沮丧感灰颓感绝望感?即使她真的未曾有过任何动摇,作者也该设计一、两个提示性的细节,使读者可借以得知她的心理状态。同样,在《爱的权利》中,李欣与舒贝这一对少男少女,既然互相爱慕,就不曾在眉目神态间有所流露、在言谈话语中有所试探?———仍然是缺少具体的、足以打动人心的细节。这样的生活细节,对于富有社会经验的读者而言,是某一类感情、某一种性格的信号。它在读者的动力定型系统中,会引发条件反射。《绿化树》中有一个细节,很适于说明这一点。马樱花看到刚来的劳改释放犯章永嶙,因饥饿而濒临死亡,她万分同情。她把张招呼到自己家里,递给他(即作品中的“我”)一个白馍。这个馍对“我”来说真是太贵重了,“我”仔细端详着它,在它上面发现了一个清晰的指纹印,看着这无意间留下的个人情感的印记,“我”止不住悲从中来。读到这里,读者明白:章永嶙深深地被打动了。读者会下意识地按生活逻辑进行推理。他们想到:以章那劳改犯的身份,必是十几年不曾得到一点儿人情上的暖意了。这指纹对他的震撼,真是非同小可,必将刻骨铭心、永志不忘!可他多年来唯唯诺诺,已不能自如地表达感情。而且,表达什么?怎么表达都会显得轻飘。词不达意,反而成为对她的玷污。他牢牢地记得自己是被打入“另册”的,无权平等地与他人进行情感交流。这指纹,在他心中引发的情感体验,不仅仅是女性的温馨感、善良者的怜爱癖,还有难以道明的辛酸、苦涩!一个细节,竟会产生如此一言难尽的综合性情感效应。情感的回声,在读者的胸腔轰鸣!我们看到,在后期的爱情小说中,作者往往让特征性、标志性的生活细节,载荷超量的感性信息,并让那感性信息,附着有理性的意义。于是,生活细节,就成了精神的一个征兆,心灵的一个迹象。作家那零碎性的、片断性的观察成果,融入了他独特的理解后,构成了有本质内涵的具体细节。
下面我们考察当代的爱情小说,由“模式化”向“非模式化”的变异。“模式化”的意指之一:“新人新事新风尚”。马烽的《结婚》、康濯的《春种秋收》、方之的《在泉边》、陆文夫的《小巷深处》、李准的《李双双小传》、浩然的《蜜月》等等,均为这种模式的产物。这些作品中的主人公,皆积极响应党的号召,有高涨的政治热情和趋前的思想觉悟。“模式”之二:“左倾权势棒打鸳鸯→忠贞坚守矢志不渝→平反昭雪破镜重圆”。新时期早期涌现的一大批爱情小说(《月食》、《土壤》、《归宿》、《爱的权利》、《张铁匠的罗曼史》等)大抵属此类。主人公们都历尽磨难而忠贞不渝。需要指出的是:这类模式,在现实生活中不是找不到原型,但属于少数,比例偏小。“散伙率”其实高于“固守率”。就某篇作品的个案价值来说,它也许与生活中的个别事例相吻合,就爱情小说整个的作品系列而言,却违背了大多数婚恋的实情。用百分之八、九十的故事模式,去反映百分之一、二十的事实,概率显然是颠倒了,是全局性的不真实。我们不能“见木不见林”,不该将目光限定于某个作品的“单篇值”,而忽略了该类作品的“总体值”。从“简单枚举法”是得不到社会真相的,概率论反映的才是普遍性的现实。“模式”之三,是观音菩萨式的女性博爱者,打救男性落魄者。田二嫂对返乡劳改的邱玉华(《孕育在大地之中》)、哑女对沦落该地的画家(《心香》)、李秀芝对右派许灵均(《灵与肉》)、乔安萍对“牛鬼蛇神”石在(《土牢情话》)、秋爽对无法返城的下乡知青小祁(《秋爽》)、马樱花对劳改释放犯章永嶙(《绿化树》)、惠婶对遭难的“我爸爸”(《后窗》)……这一组组人际关系,都可归于我们所说的“模式”之三。这些农村劳动妇女,都有“同情弱者,救人急难”的传统美德。她们对于罹难的男性知识分子的救助,都毫无个人动机。她们富绰有余的,是那观音菩萨般普度众生的慈悲心肠。她们因而被看作人民母亲的化身。“模式”之四:是改革大潮初起时,那滥觞一时的“改革恋爱”模式。这种雷同的模式,固然令人厌倦,但“陷入困境的改革家得到痴情女子的热心辅佐”,方获取“改革”与“恋爱”双喜临门的美满结局。这结局中,仍寄寓着“在时代风云里寻找个人幸福”的“社会期待”(如《乔厂长上任记》中的乔光朴与童贞、《花园街五号》里的刘钊和吕莎、《故土》中的白天明与袁静雅、《跋涉者》中的杨昭远与丁雪君等等);而在“改革”与“恋爱”相拮抗时,又显示出:历史的前进,要求作为前进动力(而不是冀申、顾荣类的阻力)的个别?耍曰橐雒缆⒓彝バ腋N郏鞒鲅车朗降淖晕椅R约拔弑车某惺苄裕ㄈ纭冻林氐某岚颉分械闹W釉啤ⅰ赌腥说姆绺瘛分械某卤ⅰ痘鸷斓脑葡肌分械牧合龅龋!澳J健敝澹案鋈寺蘼酚肷缁岜淝ㄊ返鸟詈稀保蛟唬骸案鋈说谋独牒嫌牍业氖⑺ト偃柘囫詈稀薄!榜詈稀敝傅氖牵毫礁霾煌奶逑狄蛎芮械南喙匦裕谠硕⒄怪谢ハ喔捎琛⒒ハ嗲V频南窒蟆N夜夥牛担澳昀凑畏绮ㄖ啵鞘浪奔模恢泄说幕榱凳苷钟跋熘螅彩蔷藿鲇械摹S谑牵鋈嘶榱涤肷缁岱缋耍谖难ё髌分校绕涫窃诎樾∷抵校墙艚舻鼐啦谝黄鸬摹U直涠侨宋锩说哪谠诙颉U庵帧榜詈稀毕窒螅凇墩盘车穆蘼贰贰ⅰ对谒灏悠汤铩贰ⅰ侗в裱摇返刃∷档玫搅嗽傧帧W髌返哪J交怯勺骷业乃嘉ㄊ圃斐傻摹V泄耍鞠肮吡税聪薅ǖ目蚣苋ニ枷搿⒃谧娲蔫滂糁杏们椤赐骋坏目诰侗硖P闯龅淖髌罚比皇悄J交⑸踔凉交摹8母锟哦嗄昀矗嗣堑乃枷朐嚼丛剿啥⒃嚼丛交罘骸⒃嚼丛角餍虑笠欤庵肿苑⒌那飨蛐裕刮奶迥J剑恢痪醯叵至恕?nbsp;
下面我们来谈爱情的类型,那理想化→世俗化→商业化的嬗变趋势。《归宿》中,陈慧芳无怨无悔地等待杨剑平22年:《土壤》中,辛启明心中时时刻刻装着黎珍,再容不下别的女人;《墓场与鲜花》中,朱少琳不惧生活困苦与政治迫害,千里跋涉来到陈坚身边,与他同甘共苦;……这种理想化的爱情,能克服所有艰难险阻、粉碎一切阴谋诡计、不惧任何外界压力、顶住全部煽动诱惑。它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无敌的。这种爱情,具有政治上的抗争性和道德上的示范性。主人公的人格,给人以力学上的崇高感。当然,这样地将爱情理想化、永恒化、绝对化,也就千篇一律化了。大多是以“克服重重障碍”来体现爱情的力度;以灵魂龌龊者(《高洁的青松》中身为编剧的母亲、《复婚》中老局长的后妻小郓、《失去了的爱情》中的汪子扬、《归宿》中的吴志明等)反衬情操高洁者。于是,就整体性的价值判断而言,不免因“雷同”与“重复”而“丢分儿”。下面我们来谈“世俗化”。爱情的“世俗化”意味着它失去了对于客观现实的超越性。在《浪漫注解》中,作者潘向黎转述男主人公的恋爱态度:“要了解对方,要让对方了解自己,要沟通,要表现,要揣摩,要竞争,……恋爱是件累人的事,他没有这份斗志了。”高潮(《不麻烦的爱情》中的男主人公)也声称:他要的是“不麻烦的爱情”。当代爱情的身历者,缺乏爱情本有的冲动性与爆发力。他敲门,不见通常的回应,他连敲大点声的火气都没有,当即抽身而去(《不麻烦的爱情》);他在电话中约你会面,你不答应,他连“为什么”都不问一声,就无所谓地放下电话(《绝非偶然》中何丽英所说)。正如麦星(《绝非偶然》)所说,在爱情问题上,“中国的男士大多知难而退”。由于没有足够的激情点燃动力机制,当代都市人谈恋爱都打不起精神来,无力追求异性伴侣。于是,恋爱过程,那最有热情、最富诗意的一段人生旅程,被认为是一套太麻烦的手续。世俗化的爱情,有很多附加条件。空间距离不可太远(《天山深处的“大兵”》中,只因那“大兵”生活在“天山深处”,离首都太远,即将为“女士”身边的“小白脸们”所挫败)、时间距离不可太长(《勿忘草》中做丈夫的小余、《悠悠东流水》中做妻子的范小玲,刚返城时,给配偶写回的信还情意绵绵,时间一长,旧情就淡忘了)、身高不可低关键的一厘米(《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中,因丈夫偏低,就受尽了流言蜚语之害)、也不可有哪怕是很微小的生理缺陷(《斗二闲话》中的斗二因其吊角眼、《山道弯弯》中的二猛因受伤后的跛足,都使他们在择偶?写τ诹邮疲庑┧得鳎橐巡袅思伲艚怂子⒃又屎托澳睿辉偈谴拷喽终娉系牧恕J浪谆陌椋泻芮康墓剩涑闪巳ê饫住⒃顺镄幕T诔乩虻摹恫惶赴椤分校私ǚ钦狻白罴盐椿榉颉崩卫巫プ。炯易宕词道腿僖凹崛医辛思嘎执枭獭保钏际炻堑刂贫ú呗裕咳硕际钩鲎约旱哪檬趾孟罚幸庵圃旒傧罄疵曰笞ǚ恰;榱稻拱刈耪庋嗟哪甭院托募疲庋俪傻幕橐觯幢悴荒芩凳恰鞍槠帧保辽僖彩橇钌系闭吣岩园纬鼋诺摹鞍槟嗾印薄U庋俪傻募彝ィ楹蟾星樽匀换峤滴拢蛞蛞辉俚目诮恰⒗湔蕉贾虑楦械睦淠础⒙槟咎7蚱拗洌簿褪且欢陨畲畹刀选U獗唤凶觥安衩追蚱蕖薄ⅰ笆芯蚱蕖薄6遥瘛斗衬杖松贰ⅰ短舫鍪馈贰ⅰ兑坏丶γ返人枋龅模捎诰美Ь健⑽镏守逊Γ芈傥捌都蚱薨偈掳А钡木置妗!兑坏丶γ分校痪鸵蛭豢榉赔攘说亩垢巢恍萋穑亢迷谡饫喾蚱蘅辖汀⒛艽蘸希闱课肿耪馑魅还盐兜募彝ド睿斐芍泄橐觥暗椭柿浚呶榷ā钡淖刺I鲜霭榭沙莆白及椤薄ⅰ八装椤薄W苤遣还怀叨鹊陌⒉辉锉甑陌⒉簧系荡蔚陌U饫喟樾∷担允境觥肮姹艹绺撸贤浪住钡墓餐阆颉W詈蟾寐?及爱情的“商业化”。在商业社会,爱情的主要类型,有“享乐型”、“交易型”、“轮换型”、“虚假型”、“骗局型”。在“享乐型”的爱情经历中,人们(《荒山之恋》中的那一对在荒山上交合的野鸳鸯、《小城之恋》中膘在一起练功的那一双情侣、《废都》中的庄之蝶、《仅有情爱是不能结婚的》中的柯智雄和商晓燕等等)享受着官能的快感、陶醉于肉体的欢娱。而且,他们的肉欲享受,往往是快餐式的。不用长期恋爱,毋须建立家庭,邂逅相逢、偶然结识,有时甚至不知对方姓甚名谁,就已宽衣解带完事儿了。如此地快捷、便当,真是省时、省力又省心。性爱的“交易型”:像《岁月无敌》中简松与他的情妇们,就属这类关系:简松提供“爱情”,女人们提供居室、热水和饮食,彼此交换条件。“轮换型”指的是,暂时占住一个性爱伴侣,何时发现条件更优越者,更有利用价值者,立即实行“爱情跳槽”。商晓燕对柯智雄(《仅有情爱是不能结婚的》)、冯滨对朱婴(《此情不再》)、彭海洋对黄围围(《无人倾诉》)等,皆如此。而且有轮换周期缩短的趋势。“虚假型”的爱情也有不少例证。《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中,田根才无意间得知了达弟那显赫的家庭门第,却假做不知,似乎完全是为达弟个人的魅力所打动,热烈地献起殷?诶矗鲅萘艘荒挥忠荒坏陌橄贰T凇栋寻驶刮摇分校贝际腥怂坪跏亲黾僮龉吡耍楦幸脖灸艿刈黾佟D前剩髅餮岫衽耍聪乱馐兜靥趾盟牵咸喜痪叵蛩堑亩泄嗳胩鹧悦塾铩V劣凇捌中汀卑椋财牟簧偌N颐窃凇洞砭酢分锌梢钥吹剑河行┟俺渖唐吠葡薄⑺蘩砉さ陌槠樱呓执В牌ド砼印6械牡ド砼樱蛭拍垢市娜盟瞧H绻庵帜腥怂恪坝畏绞降陌槠印钡幕埃涎睿ā抖痢罚┛煽醋觥白厥降陌槠印保核猿啤拔椿椤保驯宓绞趾蠓教疲畋τ诓簧喜幌碌霓限尉车亍?nbsp;
我们看到,随着时间的推移,爱情文学从张洁等人的“建立爱情信仰”,发展到池莉等人的“解构爱情神话”,再到张欣、张梅等人的“揭穿爱情骗局”,在文学中,爱情从赞美的对象,逐渐变成了揭露的目标,经历了一个价值持续下跌的过程。
我们以尽量简略、一带而过的方式,对当代爱情小说其它历时性变化,做一下扫描。作者们抛弃了廉价的乐观主义,趋向于严格的现实主义。爱情褪去了梦幻般的玫瑰红色,消弥了诗情画意,失去了浪漫主义情调,显出了低俗的灰色。大家变得对爱情的期望值不高,情感投入量也不大。作品的主题从“发现人性之美”,发展到“强调人性之俗”,再到“突出人性之恶”。创作主体态度的变化,使作品呈现出从“主观战斗性”向“客观描述性”转变的趋势。婚姻的纽带,不再是男女两造情感的一个死结。它越来越活络,越来越松散。家庭的稳定性,也因此而呈依次递减之势。当代人选择的婚恋,正由难度高向难度低下滑。———也许因为人们已失去了进行抗争的人格力量。还有,择偶标准随时间延伸发生的调整和变动,反映了社会价值观念的变动。“性描写”作为文体中的“含金量”,随阅读需求的不断变化,而上下浮动。爱情小说中情感的变化,从符合辩证唯物主义等事物的一般规律,到顺应爱情的特殊规律,再强调偶然性,以“无规律”为爱情发展的“规律”。
有人可能会说,爱情小说那一切“历时性变化”,是因为爱情人生本身在发生着“历时性变化”,是由文学的反映论性质造成的。我们要说,反映论只会有再现生活时的“客观准确性”,不能造成“主观差异性”效果。“客观准确性”是相对的,“主观差异性”才是绝对的。同样写“50年代人”的爱情遭遇,宗璞(《红豆》)对政治色彩略有区别的爱情,不持补救的态度,而是判以死刑。而王蒙(《恋爱的季节》)对周碧云与舒亦冰之间,那政治色彩同样有所差异的爱情,倾注了多么大的同情!叶文玲在《无梦谷》中,也不再像《归宿》、《月食》、《天云山传奇》那样,将爱情理想化。当楚汉被打成“右派”发配河南后,他的恋人佟璇,并非矢志不渝,反而暴露出性格的软弱和意志的薄弱。她在强大的政治压力下噤若寒蝉。当楚汉的妹妹楚涧来探望她时,她在人前竟不敢提及楚汉一个字!后来,没撑多久就把自己嫁出去了,而且是嫁给她一向轻蔑而又厌恶的、陷楚汉于绝境的郑挚。以这种行动进行表态,表示对政治权势的彻底就范。于此我们可以看出,没有绝对的“客观实在”,客观事物被知觉的同时,也就经历了被改造———按作者前在的“爱情”概念来改造,按作者内定的情感逻辑而推演。同一客观对象,会得到截然不同的主观性表现。
“历时性研究”是不会有最终之定论的,时间每延续一段儿,研究结论就须做些整体性的调整。让我们将这活力永存的课题研究,继续进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