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分析的看,全球化事實上是經濟全球化,甚至連經濟全球化都還說不上。在生產要素中,除了資本的另外兩項都是不能跨國流動的,非但如此,對於移民的限制還有隨著全球化的發展而加強的趨勢。政治上則仍然受到霸權主義、強權政治的影響,一種「全球民主」的構想仍然被人們視為知識份子的囈語。隨著後冷戰時代的深入展開,文化之間的衝突也呈突出趨勢。與全球化相關的另一個問題是:是全球化?還是美國化?「歷史的終結」帶來的後果之一便是美國模式不證自明的成為人類唯一正確的選擇,或者說是最不壞的選擇。甚至包括歐洲也動輒以美國為比較物件和趕超目標。由此導致的便是整個世界的美國化,仿佛美國成了人類歷史的終點。
套用一句時下正流行的術語來說,全球化的實現是靠「自由秩序的擴展」完成的。這個「自發秩序」的形成基於兩個前提,即佈雷頓森林體系和冷戰時期美國為歐洲資本主義國家提供了軍事保護。在這兩個主幹的支撐下,一個以美國為中心的體系形成了,美國按照自己的設想建立了資本主義體系。當對立的陣營消失時,這一中心──邊緣體系已經被固定下來了,後面加入這一體系的國家除了遵守已經形成的規定和秩序之外,別無選擇。一旦加入這一體系,邊緣位置的國家就在經濟和政治上都受到了某種無形但強有力的制約,不能隨意的按照自己的意志決定自己的選擇。因此,全球化體系中,美國處於絕對的領導位置,但它卻甚少受到監督和制約。
在中心──邊緣的國際秩序下,資源和利潤有效的向中心自發流動,由此引發了窮國越來越窮、富國越來越富的結果。邊緣位置上的窮國改變自己處境的辦法主要有兩個:一是努力向中心移動,另一個是擴大自己的週邊,以中心對待自己的方式對待比自己更加週邊的國家,從而把自身所承受的壓力轉移出去。除了這個秩序體系崩潰,沒有別的辦法。在所謂的自由市場的基礎上,資本、技術、人才都自發地流向中心位置上的美國,窮國的精英們是這一體系中最大的受益者。
全球市場形成後,一種生活模式想象的生產機制也遵守這個規則,先由美國創造,然後媒體賣力的宣傳。在普通民眾意見的表達渠道並不暢通的情況下,媒體往往被認為是能夠代表民意的。在中國,這一情況更為嚴重,媒體甚至被當成民眾喉舌,而不是受到資本控制的資訊傳播渠道。媒體先努力尋找可能吸引人們注意力的話題,然後進行炒作,給不明就裏的民眾造成一種「本該如此」的誤導,最後受到支援。因為資訊的不對稱,媒體過濾和加工過的聲音經過包裝,最後形成的意見引導人們的話語和思維方式的同時,也影響到公共政策。前述憲政話語的產生即是如此,一些本該嚴肅、認真的話題在媒體的平臺上出現時被民眾當成官方風向,而官方卻當作民意來對待。在這個過程中,媒體自身是否有利益訴求這個問題,像人們從前遺忘了國家是否有利益訴求一樣,被遺忘了。
全球化的出現使媒體擁有了一種很難受到控制的權利,但它卻在深刻的影響著人們的生活,包括憲政的前途。
什麼是憲政?
在對全球化時代的憲政語境和憲政話語的生產方式做過一些簡單的梳理和分析之後,我們關於憲政的討論才能正式開始。首先必須問的問題是:什麼是憲政?
一種流行的看法認為,憲政就是民主,只有憲政了,才有民主。這是一個很大的誤會。憲政首先保證的是社會秩序,而秩序即意味著對「積極自由」的限制。「積極自由」的一個結果即人民主權意識的擴大和傳播,人民意志至上。憲法相當於一個社會契約,規定各種階級經過鬥爭後達成妥協基礎上的權利和義務,及國家的建立原則、方式和許可權範圍。法國大革命表現出來的就是積極自由主導下的人民意志至上,人民可以隨意推翻一個被認為不合格的政府,並且使用暴力,而無需任何法律程式。主權在民的觀念深入人心,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國家的主人,而公務員則是自己的僕人,理應受到自己的支配,在缺乏法律秩序的情況下,雇主方可以隨便的將僕人推上斷頭臺以顯示自己作為主人的權利。作為公共機構,當政府連自己的權利都無法保證時,自然不可能有更大的作為。因此,憲政即意味著對人民的主權限制和對政府的保護,同時,也限制政府的權利,使之不致造成對人民利益的損害。文化大革命中,「革命群眾」可以衝進政府機關,將受到憲法保護的國家主席揪出來批鬥而不用擔心法律程式。所以,憲政首先意味著尊重憲法,並尊重現存的社會──政治秩序,而不能無限制的使用自己的主權來為所欲為。即使人民對政府的能力感到懷疑和不滿,也必須通過法律程式來實現自己的權利,而不是以群眾運動或暴力革命的方式來推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