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允许别人把我拦在任何门外?在内心我无法丈量自己与这道门的间距,虽然我足足站了5分钟,观察那些各种肤色的人如何从容地迈上台阶,毫无闪失地踱进转门,进入到另一种世界。这是五星级标准的长城饭店,它像西方小说里盛装的贵妇人,辉煌而傲慢,而我则要穿过它的转门,去谋求一份职业。
那是1985年,我有充足的理由要走进这扇转门。为了离开原来毫无生气甚至满足不了温饱的护士职业,我凭着一台收音机,花了一年半时间学完了许国璋英语三年的课程。我一直守候着机遇的到来。?
我鼓足勇气,穿过那威严的转门和内心的召唤,走进了世界最大的信息产业公司IBM公司的北京办事处。?
面试像一面筛子。两轮的笔试和一次口试,我都顺利地滤过了严密的网眼。最后主考官问我会不会打字,我条件反射地说:会!?“那么你一分钟能打多少?”?“您的要求是多少?”?主考官说了一个标准,我马上承诺说我可以。因为我环视四周,发觉考场里没有一台打字机,果然,主考官说下次录取时再加试打字。
实际上我从未摸过打字机。面试结束,我飞也似地跑回去,向亲友借了170元买了一台打字机,没日没夜地敲打了一星期,双手疲乏得连吃饭都拿不住筷子,我竟奇迹般地敲出了专业打字员的水平。以后好几个月我才还清了这笔不少的债务,而IBM公司却一直没有考我的打字功夫。
我就这样成了这家世界著名企业的一个最普通的员工。
在IBM工作的最早的日子里,我扮演的是一个卑微的角色,沏茶倒水,打扫卫生,完全是脑袋以下肢体的劳作。我曾感到非常自卑,连触摸心目中的高科技象征的传真机都是一种奢望,我仅仅为身处这个安全而又解决温饱的环境而感到宽慰。
然而这种内心的平衡很快被打破了。有一次我推着平板车买办公用品回来,被门卫拦在大楼门口,故意要检查我的外企工作证。我没有证件,于是僵持在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们投来的都是异样的眼光,我内心充满了屈辱,但却无法宣泄,我暗暗发誓:“这种日子不会久的,绝不允许别人把我拦在任何门外。”
这有一件事重创过我敏感的心,有位香港女职员,资格很老,她动辄驱使别人替她做事,我自然成了她驱使的对象。有天她满脸阴云,冲我过来:“Juliet(我的英文名),如果你要想喝咖啡请告诉我!”我惊诧之余满头雾水,不知所云,她劈脸喊到:“如果你要喝我的咖啡,麻烦你每次把盖子盖好 我恍然大悟,她把我当作经常偷喝她咖啡的毛贼了,这是人格的污辱,我顿时浑身颤栗,像头愤怒的狮子,把内心的压抑彻底地爆发了出来。事后我对自己说:有朝一日,我要有能力去管理公司里的任何人,无论是外国人还是香港人。
自卑可以像一座大山把人压倒而让你永远沉默。也可以像推进器产生强大的动力。我想着要改变现状,把自我从最底处带领出来。我每天比别人多花6个小时用于工作和学习,于是,在同一批聘用者中,我第一个做了业务代表。接着,同样的付出又使我第一批成为本土的经理,然后又成为第一批去美国本部作战略研究的人。最后,我又第一个成为IBM华南区的总经理。这就是多付出的回报。
我在乎的是什么??比别人先走一步,能创造一种好心境。日本有位成功的企业家,每天早起半小时,上班先走一步,避开上班的高峰。每次他坐在公共汽车上,车厢里空空荡荡,没有上班高峰时那种沙丁鱼罐头般的窒息感,他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迎着晨风观看街头人生百态,内心充满了愉悦。他不仅每天比别人多做一些,而且舒畅的心情也带来了充沛的精力和创造力。在我内心,始终有着沉重的危机感,如果不先走一步,就意味着被人领先。
在别人眼里我很成功,然而我的内心曾长期徘徊在脆弱地带,甚至有时在挫折面前几近崩溃。我曾看到一位作家谈自尊,认为首先要接受自己,对自己负责,完善自己,作真实的自我。我发现自卑的成因源自不接受自己,没有对自己真正负责。
这种自卑跌宕起伏,曾经无处不在。当同事被提升时,我心有嫉妒;当自己成为英雄站在表彰台上时,因同事比我多了几百元奖金心中不服。我在嘴上说,我不是在乎这几百元钱,然而我在乎的是什么呢?我把别人对我的认可程度局限于几百元钱所代表的价值上,这又比仅仅是在乎几百元钱的境界高出了多少呢?追求表面层次的认可,使我把成功的尺度摆设在别人的眼里,我内心的天平经常受制于别人的评价摆荡不已。
在IMB华南区工作期间,我面临的挑战是:既要极力开拓这片新的市场领地,又要对200多位员工的成长负责。在这个大家庭里,我开始从一群员工身上看到自己的成就和理想。那狭隘的自我也被渐渐挤出。在离开IMB华南区的时候,我已克服了自卑的心理,获得了充分的自尊。
人没有野心不能成大事?1997年初,当我回到北京IBM总部时,许多朋友都困惑不解:偌大的“南天王”不做,却还要读什么书(当时我准备到美国学习一段)?在公司里,昔日追随“南天王”的亲热也化为寒蝉,甚至有人和我擦肩而过也视若无人。这种事如果发生在昔日,我肯定又要愤怒了。然而现在我却可以轻松地去面对。我已经能够平衡自己的内心。我确实想修整一下,去美国攻读MBA高级研修班,这已不是为拿文凭争口气的心态,而是希望养精蓄锐向更高的目标出击。
当我收到美国的机票,准备8月15日的开学之时,父母亲的双双大病使我在事业与亲情间经受了一次重大考验。我每天奔走在两个医院,往返于城市与郊区,而风烛残年的父母却没有很快康复的迹象。我非常想出去读书,甚至有次心头闪出这样的念头:难道你们就不能晚两个月生病吗??我被自己的闪念吓了一跳。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好人,当事业与亲情交锋之时,我竟然想推卸责任。难道我是在想,两个月后,我已经在美国了,你们再病我也可以不管了。是这样吗?我竟沦落为这类人了吗?好人是成功的基本条件。当时父亲已在弥留之际,母亲得了老年痴呆症。终于,我决定留下来,埋葬自己的梦想,每天陪伴着父母。
在父亲最后的生命时光里,尽管他已不能启口说话,但我却一直能够与他交流。我身边的人都不相信,他们认为我是由于伤心过度精神出了问题。然而我却知道父亲一直在挽留我。这是心与心、灵与灵之间的默默传递。后来我才明白父亲的苦心,他在冥冥中留住我,是想为我展示一片新的人生霞光。
1998年2月5日,经历了5个多月的双向选择,我把签字协议传真到微软公司总部的时候,我如梦初醒地发现,原来父亲要我留下做更大的事,这正是我想做的事啊!?我在微软公司的上司对我说,你就是为微软生的。微软公司虚席以待,“微软(中国)公司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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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职位为我等了将近半年。而我选择微软,是因为它正迎合我的梦想:要么把中国公司做到国际上去,要么把国际公司做到中国来。
微软恰恰把执掌中国业务的金印托付给了我。同时,微软公司那种生生不息的创新拼搏精神、浓厚的危机感和我的个性也有某种深层的契合吧。
人没有野心终不能成大事。微软和中国给了我广阔的天空,我又想张开羽翎,让风声在耳边回响,再次超越自我,去迎接绚丽的梦想:把微软(中国)做成“中国的软件企业”,为中国软件业写下丰盛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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